第十九章
赵深的身边总是狂蜂浪蝶无数。横竖这世道只要有一个财字,便自有无数美色趋奉。有个男孩子特别乖巧可人疼,被欠了高利贷的家人出卖了,无处可去,便一心只跟着他,他于是对这男孩也很好。男孩得了宠,也渐渐胆大起来,有天专门跑到周聿铭那里去说,我很喜欢他,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那时节赵深刻意地冷淡周聿铭,所有人都没拿他当一回事,新人可以径直冲进他这个旧人的房间,一路畅行无阻。可那男孩偏偏觉得赵深在意他。赵深给每个情人都买了一套房子,可只称回周聿铭那里去是回家,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男孩扑到他跟前说:“我喜欢他,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周聿铭手里的书都惊落了,他看了那稚气而执拗的少年一眼,突然笑起来。
赵深推开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周聿铭的笑声,他笑得很开心,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很讽刺,可同时也带着痛楚。他侧过头看着百叶窗缝里一线一线的阳光,笑出了眼泪。他每天都在告诉自己,赵深就是这种人,可以在他最窘迫的时候伸出援手,也可以为了报复而侮辱他残害他,高兴的时候会抱着他亲吻,从早到晚黏在一起不撒手,但生气的时候就会把他当奴隶呼来喝去,不留一丝颜面。
他早该习惯。所以在他的情人打上门来的时候,他在屈辱之余不应有一丝难过,否则就是他自找的难堪。周聿铭眨了眨眼睛,泪珠子从弯弯的睫毛上掉下来,他以一贯冷淡的口气说:“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什么。我和他没有关系,非要说也只是ròu_tǐ关系。至于你说的喜欢之类的东西,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我每天坐在这里都在数,我们这段关系什么时候会走到尽头。”
赵深站在门外,木愣愣地瞪着眼睛,看起来像个傻子。或许他就是个傻子——周聿铭说的话都是对的,他们之间,起源于罪恶,延续于错误,必将终结于未来的某个日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就是想不明白?
房间里布置得很是温馨,同室外那些华美得不近人情的陈设相比,多了些居家的风味。墙壁上挂的相片是两个人的,看得那闯入的男孩心里一阵发酸:赵深平时哪里愿意跟自己的床伴留影。屋宇下焚着沉静的香,那宁神的香气也沾在周聿铭的衣袖上,这同样颠覆男孩的认知。赵深说过,他只喜欢干净的人,他厌恶所有的气味。他身边的人如白纸来,如白纸去。
周聿铭猜不透他心中那些幽微深婉的细腻心思,扭过头来说:“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和你没有什么区别。你想要什么,去求他,别来求我。不过看在你这么年轻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的面容也十分年轻,笑起来却平添几分苍老,那种属于少年人的轻松明亮,已经离他而去很久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门锁应声而落,赵深推门时说:“我也很想知道,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他脸容苍白,嘴唇乌青,仿佛生了大病,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周聿铭看见他时也有几分吃惊,目光在他和那男孩身上转了几转,最后开口:“我哪里配评价你?”
任赵深再是如何疯狂地瞪视着他,他也不惧不退,紧闭的双唇锁着不愿出口的话。赵深的眼睛从炽亮到黯淡,仿佛经历了一个行星从诞生到熄灭的全程,多少壮美的故事在其中灰飞烟灭。
男孩子吓得浑身发抖,赵深终于分了他一半目光,斜斜地刺过来,初冬的雪一样薄且冷:“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而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赵深挥开扑上来要牵他衣角的男孩,冷冰冰地说:“早知道有今天,我根本不会给你这样的错觉。”
男孩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周聿铭想扶起他,但赵深直接叫人把他拖了出去,不许他弄脏这个房间。但那哭声如此凄厉,叫得他的脑子都要崩开了。
许久之后他听见周聿铭说:“你真是个薄情的人。”
赵深给了那男孩双倍的分手费,安置了工作,但再也没有见过他。从前的情人也都断了。他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人,但他们之间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般情投意合——赵深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中间还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他对周聿铭温柔的时候,周聿铭想到的是一个比他更温柔的人;他对周聿铭恶劣的时候,周聿铭想到的还是那个能够安慰他的人。他身陷怪诞的僵局之中,他恨。
“你是不是还想着舒云棋?”欢好时,他无法克制地自虐地问。
没有回答。他扼上周聿铭的脖子,冷冷地笑了笑,然后更深地进入他。
“可惜你永远等不到他了,你不配。”
赵深曾经想,他们会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纠缠,绝望,冷情。但命运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他的父亲向来春风得意,可也有老马失蹄的一天。他官场遇上风波,幸好及时转舵,逃过一劫,为了笼络与攀附新人,便打上了自己儿子的主意。
联姻。
这个词摆在赵深面前,让他一阵恍惚,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可没想到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境里……他已经丢掉了所有可资利用的借口。
对象是他认识的人,容貌与才识俱佳的官家小姐,同时也是他的学妹。他对她十分欣赏,也从未掩饰过这份欣赏。可欣赏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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