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在道歉界的地位如何,闵丘不知道,但已是他能想到的最高配置了,在此之上,大概就只有挨他爹揍的时候抱头大喊“爸!我错了!别打了!”可以超越……这里可是法治社会,讲究人人平等,总不能真这样吧。
好在华金终于有所动作,抽过了他手里的纸条看了看,又抬头看他:“谁的号?”
那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柔和,眼神也是和昔日无二地温雅,嘴边还挂了一点冰释前嫌的笑意,又问道:“是池远的吧?”
闵丘蓦地松了口气,心里像是空空荡荡,又像是填满了“宁静”,忽生一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慨,但他现下来不及多想,还是先警惕地盯着华金,提防着他越过自己和池远接上头。
闵丘讳莫如深地说:“你别管,我是中介,你打就是了。”
“好,中介。”华金把纸条折了起来,目光清澈地看向他,眼底含着一丝温暖的笑意,“那你多少钱接的单,分给我多少钱?”
闵丘当然不抽提成:“200,都给你。”
“200?”华金听了,“噗”地一声没绷住,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儿,“你是黑中介啊。”
闵丘是今日才入了中介的行当,对这个游戏的了解寥寥可数,不知华金的笑点究竟在何处,只这么一句报价竟能让他笑得眼泛泪花?
他急忙问:“要少了吗?”
“不少不少,同学价。”华金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往肩上一搭,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走吧,回家,打单子。”
回家的路上,闵丘一路走在外侧,唯恐华金一不小心笑得从人行道上歪出去。他蹙眉问道:“你又怎么了?”
华金摇摇登陆了游戏关联软件的手机,指着那个胜率,笑道:“25!可以的!”
闵丘对他的从业态度很是担忧,不得不严肃地提醒他敬业点儿:“你看,人家要是能打好了,那还用得着找代打吗,对不对?……别笑了,说你呢,正常点儿……喂,你不能老笑话人家啊,你倒是先说能不能扭转这个号的命运啊。”
“能。”华金迎着顽强不肯下落的夕阳灿然一笑,“所有游戏,我只要上手了,都没问题。”
在说那个“都”字时,他意气风发地一扬眉,眼睛一亮,像是发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暗号,让闵丘放宽心。
不知道是余晖给他镀了层神圣金光的关系,还是因为吹了个大牛皮,闵丘怔怔地看着,感觉华金今天至少一米八。
他的心底涌动着一种宽容的怜悯,不忍心立即戳破,于是小心地试探道:“华金啊,你上次说本来不想学医的,你是不是想当电竞选手什么的,你妈才不同意的啊?”
华金皱起鼻子来“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傻。电竞选手都是游戏公司为了炒作他们的游戏包装出来的,就算有那个水平,我也不会把自己的黄金几年和任何一个游戏绑在一起。”
……行吧,好歹是深入学习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人。
闵丘欣慰地又问:“那按你的想法,将来想干什么?”
“反正不想当医生,能当医生的都是勇士,每天肩负着别人的健康,那样的担子太重了,我不行。我想做点小生意也好,开个小饭馆也好,踏踏实实地攒攒钱,早点在其他城市买套房子,带着我妈离开老家,离开那些人,平平常常地过日子——人一旦离开从前的环境,那些极端的想法可能慢慢就没了,毕竟自己要是过得好,谁还愿意去想以前不开心的事儿?”意识到旁边还有个闵丘,华金说完便低头自嘲地笑笑,“我是不是特别胸无大志?让你见笑啦!”
胸无大志?闵丘恨不得谢天谢地!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他们俩的意见终于在今天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统一!
早在结契之初,闵丘就暗搓搓地从卫星地图上搜索过华金老家那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那地方没山没水又不靠海,大片大片的空白处标注着“建设中”和“未开发”,不难想象近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内满街尘沙、到处施工的情景。谁不喜欢山清水秀?可偏华金又表现得极为恋家,闵丘察言观色估摸着他毕业之后多半是不会留在沈城的,故而一想到他也要去为那小县城净化空气,就心如死灰。
现在得知华金能这么想,闵丘简直像刮了五百万的彩票!
他激动地双手握住华金肩头,诚恳地说:“我觉得这想法挺好,真的,最好了,世界第一好,宇宙第一好,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啊?”华金被他攥得有点疼,晃得有点懵,“你逗我呢?你不觉得我特别怂、离不开我妈、离不开家么?”
“谁说长大了就要离开家里人?我还觉得那些翅膀硬了就长年累月不回家的人不孝呢!”闵丘选择性地无视了他不怎么回家的大哥、二哥,站在大马路边上义正言辞地批判道,“身体发肤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就算是条狗,被人养20年也该养出感情来了吧?更何况是你?你妈一个人把你带大,除了你就没什么亲人了,你要是以后不在老家工作就不管你妈了,那还是人吗!讲道理我觉得沈城就不错,将来就带你妈来沈城住,让你妈天天看得见你,这才没白养儿子啊!”
华金被他铿锵有力的道德演说和那句“养20年狗”说傻眼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眨眨眼道:“沈城……沈城就算啦,物价太贵。我觉得我可能会去某个小城市吧,房价不太高、空气比较好的地方。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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