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爸妈反对,关河放弃了保送的重点高中,随便选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声不响的拖着行李去了一所小乡镇的寄宿学校。
那一年教育体制大改革,连小乡镇都开始稳抓稳打,试图挤进全市评优学校。
校长孜孜不倦的在升旗仪式上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仪容仪表要注意,考试作弊不可取,违纪逃课更是可耻至极。
“千万不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那颗被念叨了一个月的老鼠屎,终于在关河对这所学校失去兴趣之前,给了他一点惊喜。
屈战尧顶着一头他不能理解的时尚发型跳上了主席台。
“嗯嗯咳咳咳。”他握着话筒,懒洋洋的用手撑着桌子,校服宽宽垮垮的挂在身上,领带被扯松了一点,歪在一边。
声情并茂的念了一遍手中的稿子,还念错了俩字,在一阵哄笑声中,屈战尧颇为得意的下了台,把校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同学们,以后你们再犯事儿就得跟屈战尧一样,升旗仪式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读悔过书。”校长痛定思痛,开始大讲特讲下周的月考,将这场闹剧多余悔过,看戏多余反思的“周一见”扭转了乾坤。
关河看着屈战尧跳下台后,将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两个泡泡,对那些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人统统露出浅浅的痞笑。
他从主席台一路蹦跶到班级末尾,关河用余光瞄他,可惜他俩之间隔了三个班级,只看见屈战尧染得一头黄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升旗仪式结束后,关河照例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本,他觉得有点无语,他既不是学生干部,又不是课代表,可老师偏偏爱找他过去聊聊天,改改作业。
大概都是想“特殊”照顾一下新来的同学吧。
不能怪关河把人都想那么虚伪,毕竟他过去的十几年里,扯着他胳膊阿谀奉承的人多了去了。
“喂,你之前是不是在偷看我?”
屈战尧用脚抵着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关河这才真真实实跟他打了个近距离的照面。
屈战尧很白,接近牛奶肤色。
左脸有个梨涡,抿着嘴的时候很浅的凹进去。
阳光把他的睫毛尖染成了金黄色。
挺好看的一人,偏偏要染黄发,看着太晃人了。
关河不得不眯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手里还抱着一叠作业本,屈战尧脏兮兮的球鞋跟着往前一步,重复了一遍,“问你呢,刚是不是在偷看我?”
“是。”关河抬头与他平视。
屈战尧微愣,一是因为他丝毫不惧怕的语气,二是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人长得太漂亮了。
不是那种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漂亮。
而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范儿的漂亮。
光站着就跟这里灰白沉闷的教学楼格格不入。
他这张脸应该穿着贵气逼人的燕尾服,站台上拉小提琴或是弹钢琴。
“你不是本地人吧?”屈战尧瞪了一眼周围看好戏的同学,他们脖子一缩,自觉给俩人让出了一条道。
“是。”关河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他妈除了说是,会不会说别的了!”屈战尧挠挠头,“最讨厌跟你们这种城里人讲话了,一肚子弯弯绕绕,算我没问。”
他往前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伸手在关河作业本上点了点,“我不能给你白看,给我一百,就当赏心悦目费。”
关河盯着他指骨分明的手忽然笑出声。
“有什么可笑的?”屈战尧说,“快点给钱!”
关河很自觉的掏了一百,递到了对方手里,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算你识相。”屈战尧拍拍他的肩,“叫什么名字?以后哥哥罩你。”
“关河。”
屈战尧瞥了一眼后面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班主任,默念了一边关河的名字,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对吧!”
关河过去生活一向中规中矩,除了学习就是练习一切能给家里长面子的技能,比如钢琴和摄影。
但他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他心里没底,也不想去思考,反正他想要什么,都很容易得到。
自从要了一百块钱后,屈战尧没在关河面前出现过,连路过都没有。
关河偶尔会想起他穿得不伦不类的校服,学着他的样子把衬衫下摆抽出来一点,宽宽垮垮的耷拉在身上,事实证明,这样的穿法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
学校里屈战尧的名字一出现,伴随着的无疑是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女生们鄙夷的唾弃,互相搂着胳膊缩起脖子,“屈战尧啊,不想跟这种人说话,流里流气的,真讨厌。”一种就是男生们变相的夸赞,“我什么时候能像屈战尧那么酷就好了。”
关河偶尔也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只是笑笑,“屈战尧跟我们一样不就是个普通人嘛。”
同学们群起而攻之,“你才不是普通人呢,你家的马桶都比我们金贵。”
每次谈到这儿,关河就不想继续跟他们交流了。
他觉得这里的人虽然看似朴素,却总归对于权势有种追求和向往。
谁不是呢?可惜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关河对此唾之以鼻。
学生时代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矛盾,青春期比更年期更恐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戳中了别人心里的梗。
关河不是一个擅长制造矛盾的个体,但他生活在与他天差地别的群体里,本身就是个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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