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浪坐了下来,他捂住了脸,姜瓷洲看出来他的胆怯了,程浪会产生离开他的念头,他能理解,死亡是让人恐惧和不安的,这个心智尚且稚嫩的少年人在死亡面前会动摇那是在所难免的。姜瓷洲想碰一下程浪,程浪缩开了,他似乎对和姜瓷洲的肉`体接触产生了抵触,姜瓷洲思量了阵,他把自己在巴黎发生的一件事说给了程浪听。
姜瓷洲曾经在巴黎遇到过一个人,叫他x吧,他们在某些方面非常合拍,但也仅限于这个方面,他们约定不能干涉彼此的正常生活,但这个人违约了,他对姜瓷洲穷追不舍,甚至跟踪他,监视他,这让姜瓷洲觉得厌烦透顶,所以他才离开了巴黎,姜瓷洲还说,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和他方方面面都很合拍的人。他认为程浪或许是这样的一个人。
程浪还是不看姜瓷洲。
夕阳低垂,窗外霞光旖旎,孙丽珍上来和姜瓷洲和程浪道别。程浪也不看她,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好像把自己封锁了起来,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
姜瓷洲又说,程浪打电话给孙丽珍,他不怪他。他知道在那种时候,程浪是很需要别人的帮助的。
程浪擦了擦脸,他轻轻地道歉。姜瓷洲再要碰他时,他不躲开了,姜瓷洲看着程浪,主动问他还想不想去外面读书。程浪抬起眼睛,他的双眼里依旧能看到困惑和彷徨,这个少年人,善良柔软,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他对自己终究还是心存依恋的。姜瓷洲想,他必须再用一剂猛药才能彻底打消程浪的顾虑,彻底挽留住他。
姜瓷洲让程浪替他去办出院手续,程浪很快就办好了,姜瓷洲也换好了衣服,程浪骑了自行车过来的,他载了姜瓷洲一段,到了没有路灯的路上,姜瓷洲下了车,和程浪边走边说话。
夜幕低垂,回家的道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荒草和垃圾,姜瓷洲捡起了地上的一只碎玻璃瓶放进车篓里,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姜筱山有个师兄,当年姜筱山回国,他的师兄和他一起回来,师兄也在老宅生活,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宅有人来访时,师兄绝不会出现,外人浑然不知老宅里还住着这么一个人。也没有人知道姜筱山的所有作品都出自这个师兄之手。师兄是个怪人,他不在乎钱,不在乎名,更不在乎自己的人身自由,他在乎的只有酒和玻璃。他爱做大型玻璃件,最擅长海底生物,烧的水母和珊瑚栩栩如生。姜筱山和自己的妻子于殊黛是父辈们撮合的婚姻,两人结婚后,住在同一屋檐下,于殊黛很快就发现了姜筱山的秘密,她保守了这个秘密,继续做她的天才玻璃艺术家姜筱山的妻子,她也不出门了,频繁地出入师兄的房间,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后来姜瓷洲出生,逐渐显露出烧制玻璃方面的天赋,姜筱山怀疑姜瓷洲不是自己的孩子,带他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的结果出来,姜瓷洲确实是他的孩子,这让姜筱山崩溃,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比师兄的儿子是个天才更让他难以接受。
储藏室里那些装在木箱子里的丑模丑样的玻璃摆件都是姜筱山做的。
姜筱山没有任何天赋可言。
他开始虐待姜瓷洲,用熔化的玻璃细管烫他,打他,不给他吃,不给他喝,冬天不给他穿衣服,让他待在院子里的一间狗屋里。他甚至遗弃过他,把他丢在公园里,丢在树林里,还丢在过绿水湖里。
说话间,姜瓷洲和程浪已经到家了。程浪的自行车篓里装了不少残破的玻璃瓶子了,有的只有根长颈,有的只有下半截瓶身,堆在一起好像某场惨烈战役上缺胳膊断腿的尸体。姜瓷洲把这些瓶子拿去了东屋,他点上火,烧起了熔炉。
他继续讲他的童年往事。
他稍大了些之后就去了寄宿学校读书,高中毕业后就出国了,大一暑假的时候回来待了阵,他和父亲母亲都说不上话,闲来无事就只好做玻璃,家里实在很闷,没几天姜瓷洲就走了。
他离开之后不久,一天晚上,姜筱山在工房放了把火。他把自己烧死了。
姜瓷洲带程浪去了卧室,走进浴室里,程浪担心他的身体,姜瓷洲后背上的伤还不能碰水,容易发炎感染。姜瓷洲对程浪笑了笑,站在半身镜前冲程浪招手,程浪走了过去,姜瓷洲打开了镜子后头的柜子,把里面存放的瓶瓶罐罐全都拿了出来,灰白的墙面上露出了一张黑色的纸,姜瓷洲掀开了那张纸。纸后面是一个漆黑的圆点。姜瓷洲让程浪在这里等他,他走开了,去到了储藏室,他打开了储藏室的灯,他朝一面墙壁挥了挥手。他知道程浪正通过那柜子里的圆点看他。
程浪确实看到姜瓷洲了,那漆黑的圆点原来是个洞眼,他能看到姜瓷洲在储藏室里的一举一动。姜瓷洲说话的声音他也能听到,姜瓷洲说,姜筱山会把他关在储藏室里,一关就是好几天,通常,他先饿他三天,接着会给他一碗狗粮,再接着,他会告诉他,没有他的允许,他不能碰这碗狗粮,连碰一下那只碗,连闻一下气味都不行。然后,姜筱山会来到这里,监视着姜瓷洲的一举一动。只要姜瓷洲的鼻子,嘴巴稍微动一动,他立即就冲进储藏室对他拳打脚踢。他还把他绑起来过,装在麻袋里,丢到外面去,有次很危险,他在花圃里挖了个坑,他把装有姜瓷洲的麻袋扔进了那个坑里,盖上了土。
那个师兄救了姜瓷洲,他救了他很多次,但更多的时候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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