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红大喝一声使劲一刀,把面前茶几给劈碎了!紧接着商细蕊如同脱笼的野狗横窜出来,大喝一声一脚飞起,把腊月红踢翻在地,一柄西瓜刀从手中抛出老远。到底腊月红才吃几两饭,怎么能是商细蕊的对手。当年在平阳,商细蕊还唱武生那会儿,他那套拳脚也算地方一霸了,寻常人高马大的流氓一个打五个不成问题。进了北平指望斯文唱戏,想不到身在自己家里,还有跟他吊幺子的!也不管腊月红的指责有没有道理,先打回来再说!踢翻了腊月红还一屁股坐到人家背上:“你敢打我?”说着欠了欠屁股,又重重往下一坐:“叫你打我!”
腊月红一咳嗽,咳出一口血来,这是要被坐扁了。
众人不知现在应当是该惊,还是该笑,反正不能眼睁睁看着商细蕊就这么着坐死一个大活人!手忙脚乱要把商细蕊拉起来。商细蕊犟气上头,纹丝不动,这辈子除了他义父和曹司令,他还没挨过别人的打!太气愤了!太委屈了!一巴掌接一巴掌揍着腊月红的脑袋,一边不断地抬屁股墩他。腊月红小鸡仔似的瘦瘦的少年,快要被他搞死了。
小来他们拉扯着商细蕊,道:“商老板,你起来吧!要出人命了商老板!”
两个师兄攥着手里的把件舍不得撒手,只用胳膊肘一边一个试图架起他,被他挣掉后,忍笑道:“师弟!小师弟!得了得了,咱犯不着跟他小孩子使这通毛驴脾气!啊?咱把驴脾气省着点儿花!”
沅兰和十九也站旁边劝道:“教训他还用你堂堂一个班主自己动手?留着给师傅抽板子吧!”
唯有二月红根本插不上手,只顾哭得撕心裂肺。
程凤台都快要笑死了!上前散开众人,抱着手臂笑意盎然地看着商细蕊,眼睛里仿佛在说:你那么大个老板!干的这事儿可笑不可笑?商细蕊也抬头望了望他,然后把头一扭,又墩了腊月红一下,仿佛在说:不用你管!
程凤台挑挑眉毛,掳袖子捏住他脖子后面一块皮肉向上提。商细蕊顿时就觉得一股酥麻自脖颈之后蔓延开来,使他浑身发软,手脚发僵,失去战斗能力,像一只猫一样手舞足蹈两下,就被提起来带走了。程凤台一边提着他脖子往屋里走,一边对身后众人打招呼:“散了吧,都散了吧各位,有事明儿再说。”
师兄师姐们目瞪口呆地看不懂商细蕊何时添的这样罩门,他们一起长大的,怎么居然不知道?他们当然不知道。别说他们不知道,连商细蕊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原来就有的毛病被程凤台在床上发觉出来了,还是和程凤台在一起以后才有的。也说不准这是只有程凤台才拿得住的诀窍。
程凤台一直把人提溜到床上去,商细蕊在床上顺势翻了个跟头,嘴里发出一长串气恼的声音,唔哩唔哩,还带着尾音。恰在此时,胡同不知哪家养的一条狗也如此这般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吠了一长串,狗儿嗓音洪亮,比商细蕊高了不止一个调门,然而腔是一样的腔。程凤台愣了愣,不敢确信,聚精会神地听。商细蕊对声乐敏感异常,狗叫第一遍的时候他就觉得了,心里一窘,想道程凤台肯定又要打趣他。于是把头蒙到枕头下面,继续苦恼地哼哼。
果然程凤台听分明了以后就乐不可支,拍着商细蕊的屁股道:“哎!商老板!你听,你街坊在和你唱对戏呢!还是商派的!”
商细蕊怒道:“呸!那是你街坊!”
两人同住着一趟街,程凤台很大度地认下来:“是,那是咱街坊。原来商老板的腔是随了咱街坊!”
商细蕊在不高兴之中憋出一个不高兴的笑,一闪即逝,随后怒道:“气死我啦!那个贱人!”待在水云楼这种地方,能学会不少骂人的肮脏话。但商细蕊是极少说的,气急了也就是“贱人”和“不要脸”。不知道这一句“贱人”骂的是谁,反正跑不了是那对师姐弟。程凤台笑两声,在他身边枕着手横躺了,悠哉地说:“我说你们水云楼可真有意思。你呢,是师姐出嫁了要杀人。他呢,是师姐嫁不成了要杀人。净出要人命的师弟!人家孩子可比你懂事多了啊!是吧?你俩要换个个儿,那就天下太平了!头一个老怀大慰的就是蒋梦萍。”
商细蕊很不满意地哼哼唧唧。
程凤台问他:“你那什么二月红,真有这么好?”
商细蕊从枕头里闷闷地“唔”了一声。
女孩子演旦角儿那是浑然天成的,不像男孩子需要专门下一番苦力学习异性的举手投足,因此二月红是比师兄弟们走得前头了。功败垂成,气出了商细蕊的泪花儿。
程凤台道:“那么二月红和小周子谁更好?”
商细蕊琢磨道:“唱工倒是差不多。要论做工,当然还是小周子的好。二月红武旦差了点。”
程凤台笑道:“商老板觉得,拿小周子换一个二月红,划算不划算?”
商细蕊猛然从枕头里翻身出来望着他:“范涟把小周子要出来了?”
程凤台道:“正是因为范涟要不出来小周子。范涟又不好这口,他要小周子做什么用呢?还不是把小周子要出来唱戏,四喜儿人精一个,心里明白着呢,他不愿意小周子出道,哪肯放人?”
商细蕊失望得很:“范涟这个没用的家伙!还敢跟我嬉皮笑脸的!那怎么办呢?”
程凤台道:“我看四喜儿这态度,只能强压他一头硬跟他要人了。要强逼四喜儿无非财势两样。这事儿我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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