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细蕊不等姐儿们劝酒,先干掉一杯绍兴黄,然后一筷子夹了两片五花肉,津津有味地一顿大嚼。老式妓院的姐儿们和东交民巷的洋派舞女不同,她们的趣味全是本土风格,都认得这是唱戏的商大老板,是个当下顶顶稀罕顶顶风光的人物。姐儿们轮番与商细蕊搭茬敬酒,商细蕊一一敷衍过来,完了主要还是顾着自己吃。杜七和姐儿当众打情骂俏,给戏子们做个榜样见习见习,抽空觑了一眼商细蕊,觉得他就跟个刨食狗似的,真他妈有点丢人!低声不满道:“哎哎哎!你干嘛来的?就知道吃啊?桌上只要没有外人,你就成了饭桶!”
说得旁边的姐儿抿嘴直笑。
商细蕊对他也不满意,心想爱吃的怎么也比好色的上档次。杜七那么大的学问,就这点还属下流,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杜七横他一眼,夹了菜搁嘴里细嚼慢咽。
一时冷菜热汤全程饭毕,商细蕊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擦擦手,擦擦鼻尖上的汗,使一根牙签剔着牙缝。他身边是个美貌的姐儿,大概在坊内也很有资历了,无人敢与她争抢商细蕊身边这块宝地。刚才一顿饭上就见她横一眼竖一眼地用眼风勾搭商细蕊,舀汤搛菜的,伺候了个密不透风。好容易等吃完了,商细蕊把注意力从吃食上挪开了,总该好好地聊一聊了吧?商细蕊一眼看住她,沉吟了一会儿,脸上有种犹豫和羞涩的态度。姐儿低头微微一笑,扶了扶鬓边的琉璃花,正是风情万种。商细蕊见到这番诱惑,果然把头凑了过去,姐儿心花怒放地也把头凑过来,等他说一句悄悄话。
商细蕊低声道:“你们妈妈不是说有奶油冰淇淋吗?怎么还没上来?”
姐儿嘴角一僵,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了,让丫鬟去向厨房催。杜七也听见了那一句话,心想这可真是个饭桶啊!叮嘱小戏子们带眼睛带耳朵仔细学,自己就记着个吃!用力拍了商细蕊一记后背。商细蕊晃了晃肩膀抖开他的手,哼了他一声。
杜七当是商细蕊近年来和男人厮混得厉害,对女人的兴趣锐减;玉堂春杜十娘演得公认的逼真,也就不用再下功夫研习妓/女的姿态。他哪里知道商细蕊逛窑子的历史比他还要悠久,大约可追溯到当年平阳。商细蕊裤裆里毛还没长齐的时候,商菊贞就带他和他大哥去窑子里逛过好几次见世面。戏子这个行当,干得不好是娱乐娱乐街面上的平头老百姓,干得好了娱乐娱乐上流社会的老爷太太。到时候出人头地应酬交际起来,迟早是要和妓/女之流打上交道的。商菊贞觉着,与其成角儿以后误入歧途不可自拔,不如早早的有一份见识,以后也不至于太受诱惑。
商细蕊和他大哥两个小男孩子当然做不成什么事,但是不经事的小男孩落到经过很多事的成年女子手里,遭遇的窘迫可不比小姑娘落到男人手里来得少——平阳小地方的妓/女,最高级的一等,都有点粗放下流。他大哥是从小就很有气概的硬汉子,不管处在什么情况,都八风不动的,一言不发,一笑不笑,只管吃茶。商细蕊面貌长得好看,性子又憨,几个妓/女捞到这块鲜肉,喜欢得不得了,围着拧他大腿掐他腰,一定要他嘴对嘴喂她们一口酒。带着胭脂味的气息喷在脸上,商细蕊被逼得躲闪不开,大吼一声:干嘛摸我!推开她们就跑了,一路上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恨得慌,抹着眼泪哭着回去的,把蒋梦萍他们给活活笑死了!这件事一直被当笑话说了好几年。虽然他从小到大闹过不少笑话,总被师兄姐拿来取笑,但是这件最讨厌!此后商细蕊又被义父强行带入妓院若干次,每次都伴着一顿奚落,嫌弃他不上台面,小家子气,不像个男人。几次之后,还真带出师了,随便妓/女们怎么撩拨他,他学着大哥的样子端个茶杯八风不动爱答不理。有时候遇到像样一点的妓/女,他还能够和对方聊上两句话。
吃过巧克力盖浇的冰淇淋,是真正到了寻欢作乐的时候了。小戏子们与几位姐儿也渐渐熟稔起来,照着杜七的规矩先唱两支小曲,姐儿们弹弹琴,小戏子们合着唱唱曲,很是热闹。商细蕊跟着摇头甩尾地哼哼了几首曲子,回头对杜七悄声说:“可惜没有拉弦的,不然正好顶上黎伯的缺。”
杜七“嘁”一声:“你什么事儿都想得出来。这里的姐儿什么价码你知道吗?一个人就值你八个文武场。”
商细蕊摇头道:“其实也没有特别好的,还敢那么贵!”
杜七叹一口长气一拍他肩膀:“知道你眼界高!哥哥这就给你寻摸一个特别好的来!”说着撩袍子出门,去寻他的新欢玉桃。玉桃正与他赌气,见他亲自登门延请,便使出各种拿乔手段。杜七伺候着她换衣裳补妆,又给她修了修齐刘海;选簪子戴,硬说哪枝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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