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莅脆生生应了,转身便往放鸽子笼的偏房跑去。看完了鸽子,又跑出院子去马厩看驴跟马。独孤铣见他十分起劲,婢女在后头都跟不上趟,索性叫赵敬跟着他。一大圈下来,独孤莅额头冒汗。自觉责任重大,路过父亲身边也只顾得上点个头,第一时间进屋去向宋微汇报。
独孤铣依旧在院子里站着,表情比之先前,舒缓许多。若是仔细看,还能隐约分辨出一丝笑意。
跟宋微缠斗几年,他实在太清楚了,小隐为人,有多决绝,就有多优柔;有多狠辣,就有多善良;有多善变,就有多执着。独孤莅及时出现,提醒了他:只要人圈在身边,迟早能磨回来。如此一想,宋微这个六皇子身份,跟宪侯简直太般配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之谓也。
独孤铣一扫连日颓唐气象,气定神闲等着儿子出来。
独孤莅这回待得久些,出来时显然没料到父亲还在院子里。
“爹爹。”
“嗯。”独孤铣顺口想叫儿子一起吃晚饭,转念又想孩子口无遮拦,定会说给宋微知道,不如顺其自然。
“吃饭去吧,不要叫爷爷等你。”
“好。”独孤莅怯怯望着父亲,“今日太晚了,我想明日午间再来,帮宋哥哥给小拉和小丢放风。”
独孤铣颔首表示同意:“随你。记着不得耽误功课。”
独孤莅笑得开心:“孩儿记得。”
次日,独孤莅果然趁着午休时段来了。他先绕道去马厩看过了嗯昂跟得哒,又抓紧时间打开鸽笼,才兴冲冲进屋跟宋微说话。侍卫们得了宪侯指示,只轮班守好大门,不再时刻紧盯宋微,亦无人阻挡大公子出入。
独孤莅迈进房门的时候,宋微正跟李易过不去。
只见他眉头紧锁,万分嫌恶地盯着面前黑褐色的汤药,轻声细语楚楚可怜:“李大人,这个新换的方子真的太苦了。我实在咽不下去,喝一口就反胃,这不全浪费了么。”
李易额上青筋直跳。心说方子都换了三天了,你今日才发觉咽不下去,早干什么去了。暗中哀叹,这要命的小祖宗活菩萨,折腾完皇帝,折腾完宪侯,大概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帮凶,开始折腾自己了啊……
这么些天近距离接触,足够他认识清楚,当年救下的六皇子殿下是个什么奇葩货色。一边摁着眼珠子围观,一边拎着心肝给皇帝效劳。种种无语之后,竟然有种具备那样特殊遭遇传奇生涯的皇子本来就该如此奇葩的感觉。
打起万分精神应对,捧着食盒恭恭敬敬道:“公子,良药苦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侯爷想得周到,备下许多新样小食,公子挑喜欢的尝尝,压一压药味。”因独孤莅在场,李易便换了称呼。
宋微端着碗,愁眉苦脸看一阵,捏住鼻子喝一口。
“咳!咳!哇——”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口药尽数吐在床边痰盂里。那模样,就连独孤莅一个小孩子看了,都觉得宋哥哥好可怜好可怜。
他满脸同情望着宋微,然后对李易道:“为什么不给宋哥哥换成小丸子呢?我嫌汤药苦喝不下去,姐姐就都给我换成小丸子了。”
宋微心说,有姐姐疼真好命啊。摸一把脸,狼狈不堪地抬头:“李大人,小莅说的也是,能不能劳烦李大人,给我弄成药丸子?”
李易恨不得冲他咆哮:你皇帝爹爹不许别人过手,你的药全是我亲历亲为一碗碗熬出来的!给你做成药丸子?你是嫌御医我一天歇三个时辰太多,通宵给你碾药末子才甘休吧?
嘴里却道:“公子,这汤剂跟丸剂,大不一样……”被宋微瞅得没辙,摆手,“罢了,我试试,试试。”
独孤铣最近改了方略,只要宋微醒着,他就不出现。李易在前院书房找着他,告六殿下的状。宪侯眼睛都没抬:“他愿意吃药丸,那就给他做成丸子好了。”
“侯爷,下官只有一双手……”
“东院里的人,你选几个手脚轻巧的。要哪间屋子,添什么工具,列单子来。”
于是,两天后,宋微如愿以偿,吃上了圆溜溜珍珠大小的水蜜丸。药丸子到手,装模作样吞几颗,剩下的包好藏起来,天不知地知,人不知己知。
且不提李御医平白增加许多工作量,还回头看独孤莅跟他的宋哥哥说体己话。
独孤莅能来,宋微高兴至极。他当然知道独孤莅为什么能出现,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天实在太累了,哪怕伤口慢慢不再疼痛难忍,也吃不香睡不好。吵架斗嘴闹脾气,无不费脑兼费劲,属于消耗体力的技术活,严重损耗元神。而跟独孤莅聊聊天扯扯淡,无疑可大大缓解紧张低落情绪。
一大一小对面侧躺在热炕上,一面弹棋子,一面说话。从鸽子说起,把毛驴灰马细说一遍,独孤莅开始说最近的功课,说新年收到的礼物,说花朝节快到了,该计划出门踏青,天气居然又转冷,还下起小雪来,真叫人气闷。
宋微注意到独孤莅是披着厚斗篷进来的,问:“当真下雪了?”
“嗯,下了,就这么一mī_mī。”独孤莅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用从宋哥哥那里学来的词形容,“滚雪球都不够,堆雪娃娃更不可能了。不过天气可真冷,比冬天还冷,听说湖上又结冰了。”
“又结冰了?”宋微状似无意地念叨,“上次做的腊梅冰灯,早化了吧?”
“化了啊。姐姐很喜欢,一直挂在她窗户外面。元宵节那几天暖和,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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