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哥,”对方带着明显的乡音,“俺是跟你叔同村的徐有树,小维在俺这……现在估计都睡着了,俺喊他起来?”
“小维怎么会在你那?”徐伟平警惕的问。
“小维从你叔家里跑出来,非要回城里来找你不可。俺那天正好要坐车回城,在集头遇到他,他又不肯回家,俺也怕他一个人出事,就带他一起回城来找你了。徐哥,你等等啊,小维醒了,要跟你……”
“哥!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子从话筒里传出,刺疼徐伟平的耳膜,揪紧他的心。
“小维,”徐伟平攥紧话筒,“别哭,乖乖的,哥哥在这里。”
“哥哇——”,小维放声大哭,哭声中充满了委屈和伤心。这一刻,徐伟平简直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无力的靠在了公用电话的雨棚上。
半个小时后,空旷清冷的街道上驶来一辆出租车。停稳后,率先从里面冲出一个高个子的少年,他踉踉跄跄的跑向徐伟平,“哇”的一声扑入他张开的手臂中。
“哥,哥,”少年紧紧拥抱住徐伟平,象个孩子似的痛哭流涕。徐伟平摸挲着他的头发和脖颈,不停的柔声安慰着他。这一刻徐伟平才发现智力被诊断为只相当于五岁的弟弟,不但长高了很多,而且力气也开始大得出奇,接近于一个成年人了。徐伟平被他有力的拥抱挤压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要自个一人跑出来?”徐伟平在弟弟的耳边轻声问,“知道我会多担心吗?”
“我不要……不要呆在叔叔家,”小维抽抽搭搭的回答,“婶婶打我,说……说我是傻瓜,吃白食。我想……想吃肉,她不给我吃,只给弟弟妹妹们吃。”
徐伟平心里面顿时很痛苦。叔叔婶婶在老家的家境非常殷实,承包鱼塘果林办养鸭场也都是徐伟平垫的资。平时两家走动得亲密无间,感情深厚。徐伟平原以为毕竟血浓于水,才将小维托付回老家,可不料世态炎凉,连亲叔叔婶婶也淡漠至此。别的倒也罢了,徐伟平最感痛心的是因为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致使弟弟在老家不知道受了多少打骂和白眼。
“小维,是哥不好,”徐伟平把弟弟冰凉的额头贴在自己脸颊上,哽咽道,“哥哥对不起你。”
跟着徐伟维下车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兄弟俩抱头痛哭,就一直站在不远处,老老实实的等着。徐伟平早已注意到他,待弟弟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下,徐伟平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向那男人道谢。
“真是太谢谢你了,”男人走过来,徐伟平与他握手,“要不是这几天小维得你收留,我简直不敢相像会发生什么事情。真是太感谢了。”
“徐哥,你别客气,俺们都是老乡,应该的,”长相纯朴的男人憨厚的笑笑,回答,“再说,前年俺爸查出得了胃癌,是你给出的五万块钱,到城里动得手术,现在好了。俺们家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呢。”
徐伟平想起三年前是有这么件事。当时是偶尔听说老家农村里医疗保障水平有限,有人得了癌症没有钱动手术,都是乡里乡亲认识的人,于是善心一动,让秘书去办的。徐伟平压根没想到今天能够得到回报。
停了一下,徐有树说:“徐哥,出租车还在等着,你住哪?俺送你和小维一程。”
徐伟平看了看周围:“不用,我就住附近,走路就行。”
“哦,”徐有树似乎还想客套几句,又想不出什么客套的话,最后只好说,“那……那俺就回去了。徐哥你保重,小维,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
“知道啦,”紧紧攀住徐伟平手臂的小维兴高采烈又有点撒娇似的回答,“大树哥哥,再见。”
“再见。”徐有树说。
“再见。”徐伟平与他握手告别。徐有树转身向出租车走去。
一阵冷风转过街角,寒意袭人。小维把脑袋依在徐伟平的肩膀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徐伟平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弟弟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的身体。他原本犹疑的信心在一瞬间动摇,变得无助和凄徨。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混一天算一天,潦倒街头,可现在多了一个小维……。徐伟平不知道今天晚上该怎么带着弟弟渡过,还有以后的若干个寒秋之夜。
“等一等,”徐伟平追上已经打开出租车门的徐有树,“那个……”,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抱歉,刚才没有说实话。那个我现在还没找到地方住,你看能帮忙再收留小维一晚上吗?”
“徐哥,你看你咋不早说,”徐有树愣了几秒,旋即脸上流露出一种责备对方怎么会这么见外的神情,“俺家地方多得是,你和小维就一起都到俺家去。”他突然兴奋起来,不停的挥动起有力的大手催促着,“小维,快点上车。徐哥,你也快上车。就当给俺一个机会报答你,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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