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被破后,皇宫里更是安静寥落,几乎没有人声。我师兄揽着我在皇宫中一骑绝尘,竟然无人来拦。
大军在宫内探索了一番,确认没有陷阱,还留下的都是些贞烈的宫妃或者忠心的老奴,有幕僚猜测皇帝是出逃了,我觉得不像。那些留下来的人都面色平静,视死如归,该是对帝王有情义,若皇帝出逃,没理由不跟去。
我师兄拎着我走进宏峦殿,我隐约晓得这是当今皇帝的寝宫。
殿内有不少太监丫鬟,战战兢兢趴了一片。我师兄目不斜视,昂首阔步穿过重重帘幕,直接走到高高在上的龙床前。
自不必说,我一直亦步亦趋跟他身后。
最后一层金帘被撩起后,我看到了龙床上的皇帝。
那是一个苍白消瘦的男人,满面青白,眼窝深黑,已是药石无医之态。可他却有一□□扬入鬓的剑眉,落在那张刀斧深刻般英挺的脸上,生生凝住了这具行将就木的身体原本的威仪。那凌厉的眉下是一双幽深的眼,看人的时候悠远沉凝,仿佛含着万水千山。
现在那双眼睛看着我,让我无端惊慌起来。
我师兄对皇帝说:“李无渊,我给我师父带个话。他说你要的他都给,可你必须死在央的剑下。你别怪他,要怪就怪腊月十三未央湖灯火节上的你自己。”
我师兄说话的时候李无渊一直看着他,听完了,便又转过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太深湛了,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都洞穿。
然后帝王笑起来,低低的,喉咙深处似乎积着血,他笑得很低沉很撕裂,整个胸腔仿佛都在阵阵回响。那笑声我听得很难受。他笑着笑着就咳出一口浓血来,喘了一会儿,通畅了似的,笑得更为肆意高亢。
他边笑边说:“哈哈哈……他果然不会算错。过了这么多年,报应还是来了啊……哈哈……”
他斜斜地靠在迎风枕上,头是歪的,所以一滴眼泪就从他的左眼流到了右边的鬓角,攀过高挺的鼻梁,横亘过整张面部。好像攀越了帝王一整个艰难而荒唐的人生。
我师兄面无表情,眼睛简直要喷冰渣了:“本就是你业障难偿。”
电光火石,洞若没入帝王的胸口。
李无渊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眼睛还看着我,深得没有底。
我看到他被贯穿的胸膛,苍白而干瘪,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胸腔。但是他的骨架非常伟岸,在支棱的肋骨间,隐隐还能瞅见宽厚坚实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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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渊死了以后,我师兄很快就接管了皇宫的一切,也很快接管了这个王朝的一切。死寂的皇宫很快又忙碌喧闹了起来,下葬发丧,新皇登基,各种事情一股脑都压在了我师兄肩上。
我什么也不会,就是想帮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况且我还没有帮他的心思。我就整天没心没肺地呆在宫殿里,看十二个小美女围成一圈儿浇糖人。
我师兄连轴转了一个多月。
我这些天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后我就登基了。
试龙袍的时候我问我师兄:“怎么会是我呢?要当也是你当皇帝的呀。”
我师兄正半跪在我面前给我系腰上的流苏带子,闻言他抬起头来看我:“不,你才是。你的身体里流着世间最尊贵的血。我说过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他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六部首脑俱在,钦天监盖的戳,天认了,神也认了,谁也不能说你的不是。”
“啥?”
他摇了摇头,无奈:“你这个小孩儿,被取血了也不知道,睡觉也睡得忒沉。”
我说怪不得有天早晨起来指头痛。
我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呀。”
师兄对我笑了笑,众所周知,他是个棺材脸,是以这十分不容易的笑容就像是冬末天地间绽放的第一朵春花一样,惊艳的芳华。他说:“没关系,我会啊。小戮儿,你想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做。你不喜欢什么人,你也告诉我,我帮你杀了。”
于是我放心了:“好的呀。”
三日后,我穿着新做好的龙袍,登基为皇。
金龙大殿上,我隔着金玉冠旒看着脚下群臣伏首。我师兄跪在最前端,与所有人一起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微微抬眸,看到远方天际乌云盖顶,风雨欲来。
☆、旦
四、
本来钦天监预测我登基那日该是晴空万里,龙气罩顶的,哪想是天意,绕不开。民间议论纷纷,谈这不吉之兆。可我的血统又是钦天监盖了戳的,聊也聊不动。但话头祸根还是埋下了,我师兄为此还宰了钦天监气象司一票人。
不久后,我作为新帝,主持了李无渊的葬礼。帝后合葬,是李无渊唯一的遗愿。
薄薄一页黄纸,不提江山去向,只要尸骨合留。
我有时候会想,李无渊这个皇帝也做得忒没劲,死了也没有惊起什么水的。又过了一些时日,跟着几个老头子学了些人文历史,我才知道,李无渊也并不是我所见的没劲。他做皇帝做得不是很风光——弑父杀兄篡了位,但后来却也称得上是个好皇帝。他一生征战四方,宛若战星在世,为大衍王朝封疆万里。征战在外难免忽略内政,李无渊在政治上算是无功无过——没有什么龙行虎变,信过几个奸邪,杀过几个贤良……但也无伤大雅。
他这赫赫战功,要是做个大将军那定是要名垂千古的,可他偏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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