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元绍的得意劲儿也没持续几天。霜狼将军四处送礼的详细记录一份一份汇总过来,元绍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难看。太子舍人,太子洗马,太子妃娘家,太子几个宠妾娘家,哪一处都没有落下!送的礼物,还一份比一份贵重!
几天下来,他终于忍不住跟凌玉城吐槽:“你说他也没比你小几岁,怎么就差这么多呢?你不用朕开口就帮着朕坑人了……一点儿好处就能动摇他的判断,眼皮子忒浅!”
凌玉城一边凝神静气地磨墨,一边无声轻笑。太子收点贿赂也算个事儿?他在虞夏的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端王,都变着法子地捞钱。别的不说,光是他这儿,哪次不是十万两十万两地往端王手里送银子。相比之下,倒是元绍对儿子要求得太高了……
“陛下这话可别出去说。传出去陛下不满意太子,还不知道折腾出多少事儿来。”
“唉!”元绍的怒气被这淡淡的一句话浇灭大半。他何尝不知道这种话不能随便出口?“朕也就能跟你抱怨抱怨了。--还贪财好货,以后这个天下都是他的,贪图这一点小钱做什么?他就这么缺钱?”
凌玉城手里的墨条停了一停,扭头盯着元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直到看得元绍有些发毛,他才似笑非笑地感叹了一声:
“……陛下真是元后嫡子。”
“怎么?”
“陛下这辈子,可曾缺过什么?”
……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元绍沉吟了一下,默默回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一落地就是父皇母后如珍如宝,天下最好的东西,从来不等他开口,就自有人捧到面前。等当了皇帝更不必说,只有他看不上、不想要的,哪有他觉得缺少的?
“陛下这辈子,可曾有什么,是必须竭尽全力去争取的?”
江山?
他是唯一的嫡子,是太子,是皇帝,江山这种东西,理所当然是他的。
权力?
这种东西自然需要努力,没有无缘无故的敬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可是,也不到竭尽全力争取的地步……使用权力和收获忠诚,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与其说是去争取,不如说是放开心怀开接受效忠。
武功?
比起练武过程中挥洒的那些汗水,更重要的,其实是参修上乘武道收获的愉悦啊。
他想,他有一点明白凌玉城的意思了。
“陛下这辈子,可曾有什么,是需要殚精竭虑,唯恐没办法得到的?”
有什么吗……
有什么让他为之百计筹谋,却终究没有把握,一半靠自己,一半只能靠天命的?有什么让他尽了一切努力,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直到结果出来才松了口气的?
不是江山,不是社稷,不是任何一场大战的胜利,也不是任何一个孩子的降生——
目光投向天际,悠悠流云中,一只鲜艳的风筝被清风裹着直上九霄。元绍的思绪也随着那只风筝越飞越远,在他惊觉之前,已经不知不觉把答案说出了口:
“你。”
“什么?”
“只有你。”
凌玉城手里一震,砚池里徐徐转动的墨条猛地转向,划出一条直线,而后直接撞上了池边。一大片墨汁飞溅出来,落在桌面的宣纸上,原本洁白一片的宣纸顿时被染得斑驳,一眼看去,竟有几分泼墨山水的模样。
数日之后,霜狼将军的内侄被无罪开释,标志着这次事件的彻底落幕。又过了半个月,元绍御驾巡行西北国境,临行传诏,命皇后监国。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只有把你弄到手那次,我是真心没有把握的……
你真要自杀我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不是?
……当然那是陛下的理解……
第103章 冷月无声荠麦青
“监国?”凌玉城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里难掩惊愕,“——我?”
监国什么的,难道不是太子的事儿么?
事实上,他都准备打包行李,回青州去住几个月了。元绍准备西巡,又不带着他一起,他还赖在京城做什么?青州那里,今年还没回去过呢!
天可怜见,凌玉城二十六年的人生当中,从来没觉得“监国”两个字和他有什么关系。之前在虞夏的时候不说了,他最高的人生规划也不过是北疆大营的主帅,嗯,在五十岁以后,或许可以返回朝堂,位极人臣。到了北凉之后么……
拜托,他是个外人好吧!
有太子,有公主,有驸马——哦,驸马是要跟着皇帝出巡的不算,有康王,还有那么多宗室那么多重臣,监国这种事儿为什么找到他头上!
“你什么啊?”元绍从枕上侧转脸颊,,凌玉城已经翻过身来,半支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初夏天气,窗外吹来的薰风已经带上了热意,锦帐并未拉下帐帘。床头一臂之外,吞吐的火苗为铜灯笼上了一圈晕黄,闭上眼便不妨碍睡眠,睁开眼,正好把帐中的两人映照得纤毫毕现。
元绍借着灯光细细打量凌玉城神色。过于惊讶的缘故,凌玉城一双凤目睁得圆圆的,连同微微张开的双唇,根本就是三个圆圈,看起来分外让人想笑。元绍就很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伸到半路,还是改变方向,一巴掌把凌玉城右手拍了下去。
“监国怎么了?皇帝不在,不都是皇后监国么?”
啥时候“都是”过啊陛下……您一共离开过两趟京城,好吧,算上您跑到虞夏去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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