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乾“呸”了一口嘴里的土,觉得言炎似乎在浑身发抖,还以为他冷,就把他更紧地搂在自己身上,一时对自己揽的贴小广告的活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低得像窃窃私语:“你该谢我才对,我来了不好吗?要不然你怎么出去?”
言炎“哦”了一声,知道他讨厌被审问,就没多问,说:“厂子里有条大狗,我被绑进来那天,看见它在啃一条胳膊——”
邵一乾应景地哆嗦了一下,想起近在鼻端的、腥气十足的呼吸,觉得空荡荡的胃都在翻搅,连忙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属藏獒的么?你还怕那只蠢狗?”
言炎:“……”
说曹操曹操到,等了大半会儿,没把警笛等到,反倒等到了几乎近在咫尺的粗重的呼吸,那条蠢狗找来了!
他俩躲的地方有些讨巧,是拐了一个小弯,塞进了表面上一个缝掩盖下的另一个缝里,虽然人看不见,但狗鼻子能闻见。
言炎上身突然抽搐了一下,那是要咳嗽的先兆,邵一乾手忙脚乱地去捂他嘴,还好言炎争气,硬是把已经快要冲破喉咙的咳嗽又压了回去,只是又伸出一只手叠在邵一乾手上,把自己口鼻捂得更严实。
随后,言炎抬起头,看见邵一乾的眼睛蓦地瞪大,黑黢黢的瞳仁里映出一只把尾巴摇成一阵风的大狗,一声狗吠骤然炸开——
第30章 大树
人的一生中,真正退无可退的时候实际上堪称寥寥。在那堪称寥寥的退无可退里,又有些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还有些……需要背水一战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在那恶犬的步步紧逼里,他的思维和动作是相分离的,在倏忽其来的危险逼停脑的运转的同时,他伸长腿一脚踏在狗的脖子上,被狗咬住裤腿往外拖了一大截,整个人几乎是斜靠在机器凹凸起伏的外壳上的。他的手也没闲着,看也不看的往前一送,针头似乎戳进了一个分外柔软的东西,并不是狗皮那种韧感。
周遭似乎有一瞬是寂静的,但似乎也只是他的错觉,他颤着收回手,重新猫回缝里,然后下意识捂住了言炎的眼睛,机械道:“别看,别回头!”
言炎特别听话,让不回头就不回头,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大狗的惨叫就响在耳边,它的眼睛里戳着一枚大容量注射器,露在外面的针管长度几乎约等于没有。
剧烈的疼痛叫它原地打转,前肢狠命往上一掀,只把针筒打掉了,针芯还纹丝不动地戳在眼珠子里。
疯了的狗凄厉的哀嚎,它的主人也跟着遭殃,狗一口咬住他的小腿,撒丫子开跑,把人拖倒在地,跟着一起受罪。厂子的地面上全是机械零件,还有堆了一地的废钢板,狗跑,人被拖,地面还是这种惨烈的模样……结果几乎可想而知。
邵一乾心里生出些负罪感,但淡得抓不住,他搡着言炎把他推出去,自己跟着跳出来,拉着他袖子环顾四周,看见那只大狗往厂子深处撒野去了,所过之处净是一派狼藉、鲜血涟涟,一时不知是此人罪有应得好,还是此狗点子高。
总之,危险暂时解除,想些有的没的忒没劲。
他俩拉着手往外跑,出了大门,顺着小广告的路跑到批发市场口,看见层层叠叠的人,死里逃生的感觉才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言炎腿已经软成了面条,再走一步都是天大的难题,他蔫不拉几地蹲下来,捂住了自己右耳朵,说:“你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估计他们都要找疯了。”
邵一乾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点点头,正要去找电话亭,脚步一顿,意识到“我没脸进家门,就有脸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他茫然地“啊”了一声,不确定道:“不、不好吧?”
言炎捂着自己右耳朵,突然喊了一声:“你过来看看我耳朵,疼得厉害。”
邵一乾拎着裤腿往他身前一蹲,扒拉开的手,言炎右耳朵红得过分,别的倒没什么大毛病:“他们动你耳朵了?”
言炎感觉耳边有一股温热的气流滑过,但什么声音都没有,立时像被雷劈过似的,呆住不动了。
邵一乾被他的反应唬得一惊一乍,眼皮不由自主开始跳,试探着凑近他右耳朵,极轻地道:“一一得一,一二得……”
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痒痒要躲的意思都没有。邵一乾慌乱地拽着他站起来,有些惴惴地凑近他左耳朵说:“这个能听见吗?”
言炎紧绷的后背这才明显放松下来,不过依旧捂着自己右耳朵,面色发灰的脸上一点一点开始涨红,清亮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层雾气,说:“医院怎么走啊?我不想聋。”
邵一乾慌得厉害,转过身蹲下去:“上来。”
他心里几乎是崩溃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医院怎么走,可是脑洞一打开,关都关不住,由此接二连三地想到,将来家里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却一点实质性的帮助都提供不了。疼痛都在别人身上,就如同老邵头那根被压断的手指,他充其量只能替他们心疼,却不能替他们肉疼,即便能替他们肉疼,可有什么用?
他第一次生出一种“要变成一棵大树”的强烈yù_wàng,不论将来谁遭受了风吹雨打,靠在他身上,就可以离那些骇人的苦难十万八千里远。
赚些牙缝钱,除了能养活自己,恐怕也没别的功用。不,他希望的不止这些,他希望为他在乎的人和在乎他的人提供一个安心之处。
可是……他几乎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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