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众人争执不已,久议不决。
罗纶忙站起来,大声说道:“各位,各位,听某一言,听某一言。”
议事厅中的争论才停了下来。
罗纶说道:“罗某以为,今日之赵尔丰,可杀亦可不杀,如若不杀,一难平全川军民之愤,二则必碍川省之统一。今全川军民无不以食赵之肉而后甘,故杀之可平川人之愤;据传大蜀已兴兵杀奔锦城,皆由赵某拥兵据督署所致,故杀之方可释渝州之疑!所以,罗某主杀,诸君以为如何?”
本来主杀者就占了上风,现在罗纶如此一说,实则一锤定音,于是会议通过了杀赵尔丰的公议。
冬月初三,天亮后,在大汉军政府外的明伦楼前。
无数的人把楼前的小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只在广场中心留下了不大的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心铺了一块红毯,红毯上坐着一位只穿着一袭睡袍的老人。
刚过背心的还没全白的发辫凌乱地披散在背上,头顶凌乱的白发在晨风中丝丝颤抖,已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深陷的眼睛木然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这是一位六十五岁的老人,他就是前任大清朝的川省总督,而今仍是大清朝的川滇边务大臣,曾经在康边、西藏为捍卫边疆而威名远扬的赵尔丰。
昨天深夜,当他被尹昌衡带兵拖到军政府关入那间小房子时,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了。
天亮时,士兵进来了,要用绳子捆他,他说道:“不用捆了,我跟你们去!”
他平静地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坦然地走在押送的士兵前面,来到了明伦楼前。明伦楼前已围了不少人,中间留着一块空地,地上铺着一小块红毯。赵尔丰就坐在了那块为他准备的红毯上。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时刻了。
他没有看四周的人群,他一直举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天空只有沉沉的乌云,然而他仍旧盯着那凝固的乌云,他没有企盼那乌云能带给自己生的希望,因为那只是他对人世的最后留恋。
尹昌衡来了,罗纶来了,军政府的部长们来了,绅商民意代表们来了,明伦楼前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深夜。
赵尔丰看了看尹昌衡,十分平静地问道:“能相活乎?”
他知道这是句废话,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问了。
尹昌衡冷冷地说道:“此非我意,当语众绅。”
然后尹昌衡就大声对人们说道:“赵大人问‘能相活乎’,你们说能相活乎?”
人群中就有人大声说道:“赵尔丰屠我川人,川人死于兵者数十万,死于乱者百万,赵尔丰之肉其足食乎?”
于是人群中爆发出巨雷般的喊声:
“杀死他!”
“杀死赵尔丰!”
……
听到这一片喊声,尹昌衡就用无可奈何的口气对赵尔丰说道:“人心如此,昌衡奈何?”
赵尔丰闭目不答。
于是军政府司法部长张澜就当众宣布道:
“前清川省总督赵尔丰,不履行前约,交出政权后,仍阴谋复辟,煽动兵变,密调队伍进攻锦城,意欲颠覆政府,破坏共和,经查证属实,经军政府与民意代表核定,判处赵犯尔丰死刑,立杀勿赦!”
听完自己的罪状,听到自己的最后结果,赵尔丰从红毯上站起身来,将头一扬,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赵尔丰,你光明磊落一生,最终却让阴谋要了你的命啊!哈哈哈,哈哈哈!阴谋,阴谋,天大的阴谋啊!尹昌衡,罗纶,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你们太阴险了!你们要拿我赵尔丰的人头来扬名立万啊!……”
他终于明白,政治虽然也是打仗,但政治决不像打仗那么简单,政治充满了阴谋!会玩阴谋的人才敢玩政治,像他这样的不会玩阴谋的人,玩政治就是玩自己的性命!
罗纶面带嘲笑,漠然地看着愤怒的赵尔丰。
赵尔丰又长声叹道:“唉——赵尔丰啊赵尔丰,你玩不成阴谋,你也该看得出阴谋呀!你怎么连这么拙劣的阴谋也看不出呢?唉——”
尹昌衡狠狠地盯了赵尔丰一眼,然后把手一挥,对陶泽锟命令道:“行刑!”
陶泽锟大声应道:“是!”
陶泽锟走到赵尔丰身后,大声喝道:“跪下!”
赵尔丰转过身,怒视着陶泽锟,傲然地大声说道:“要杀就杀!我赵尔丰是堂堂汉子,为啥要给你跪下!”
陶泽锟瞪了赵尔丰一眼,然后就绕到赵尔丰身后,抬脚向赵尔丰的膝弯踹去,赵尔丰被踹倒在红毯上,但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
然而,他再也没能站起来,就在他双手撑地,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陶泽锟手起刀落,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这位威震康边、西藏的一代名将,就这样被保路斗争的狂风暴雨卷入了历史的烟尘,做了大清王朝的殉葬品。
2
赵尔丰死了,尹昌衡和罗纶的正、副都督位子也就稳固了,但尹昌衡心里对罗纶这位大哥也多了几分忌惮。
在赵尔丰人头落地的那一瞬,他就在想:“得给大哥找个更合适的地方!”
赵尔丰死了。
大汉军政府把他的人头悬挂在了军政府门前的旗杆上,要示众三日。
赵尔丰的罪状也被写成布告,贴到了城里城外。
赵尔丰的三个师爷到这时才知道,他们的东家遭了横祸。
那天,赵尔丰跟尹昌衡密谈后,把密谈的内容告诉了他们。他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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