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捏着曹寅的折子一目十行的看着,时不时地誊抄下来几行要紧的内容,头也不抬地沉声应了一句。京中这三日正是秋猎的时候,下头的官员虽已外放,可心里头也绝不会不清楚。明知道无人主事,却一连气儿写了十来封火漆折子,足见这位江宁织造已火急火燎到了什么地步。
“天灾本就已是大难,遑论*……此等救灾,还不如不救!”
张廷玉毕竟年少,学的又是最正统的为官之道,一时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急喘了半晌才终于寒声开口。胤祺从未见过自个儿这个性情宽厚平和的师兄气成这个样子,心中不由微动,缓步走了过去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越看面色却也越是发沉:“发死人财……这就是明珠卖出去的这一帮子废物点心干的好事儿!”
“国之蠹虫,社稷硕鼠——这等心中只有私利之人,有何脸面忝列于朝堂之上?”张廷玉原本尚对明珠的行径并无认知,只是看那一本账册心中震撼罢了。可如今竟亲眼所见这些个明珠的党羽们胡作非为,明明灾情已严峻至此,却仍不思救灾安民,反倒趁机强卖棺材收买人口,依然大肆剥削着那些个无辜的灾民,竟是忽的生出一股子浩荡激切的正气来,一把握了胤祺的腕子厉声道:“阿哥若要参明珠,我张家必附议一本!”
“师兄,此事已用不着我们出手了。”
胤祺淡淡勾了唇角,单手轻轻按上了张廷玉的胳膊,微垂的眸子里蓦地闪过一抹寒芒:“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的……”
他身上的气势只是一现即收,却叫张廷玉原本义愤填膺的胸口蓦地一滞,竟似是瞬间叫那寒冰临身似的,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哆嗦:“阿哥……”
“来吧,咱们还得接着干呢。”
胤祺却又轻笑着扬起头,神色又归于往日的清朗柔和,仿佛方才的气势不过是一场虚幻。张廷玉怔忡地望着他快步走回去接着翻看折子的背影,手中的毛笔止不住的颤了颤,便在那张纸上不小心留下了一团墨迹,只好毁去了重新开始,心里头却依然忍不住的隐隐发寒——这样的凛然寒意,他竟是只在幼时曾从父亲的身上见过隐约几次,如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修身养性,也早已不再有这般的雷霆之怒了。
他虽禀性持重端方,却也毕竟出身名门自视甚高,原本对皇上叫这么一位小阿哥来主事便颇有不解。跟着进了这织造府,见了那山河阵,虽惊异于胤祺的别具一格匠心独运,却也不由得叫那米酒跟靶子引得无奈失笑,只道这五阿哥再怎么也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总归还是有的,他平日里多帮着分担些也就是了——可方才冷不丁地叫他见了这份儿气势,却是终于连心底最隐晦的那一丝轻视也彻彻底底的收了起来。
胤祺依然有条不紊地翻着折子,听着后头撤纸换纸的动静,唇角却是隐隐挑起了个颇有些微妙的弧度。
——对付这些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他当然有着特别的搞定技巧。
☆、第71章 挡灾
朝堂上的风云向来是最叫人惊心动魄的,所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本就说的是这君心难测祸福难断。秋狝方罢,黄河的一场大水,就又拉开了这一次官场巨震的序幕。
御使郭琇上疏弹劾纳兰明珠卖官鬻爵、结党营私,亮出的种种证据叫人心惊胆战,更有于成龙回奏所言下方灾情之混乱、府库之亏空、官员之*无能,但凡稍有血性的人看了便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手刃奸徒。早已半退隐的张老大学士当堂怒斥明珠累累罪状,万岁爷龙颜震怒,接连降罪了十余位明珠党派的官员,更是将明珠一降到底,罢黜大学士之位,纳兰一脉凡有牵涉尽数罢免,唯有长子纳兰成德不受牵连,依然伴驾左右,仍留御前侍卫之职。
原本甚嚣尘上的大阿哥党,不过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可就在所有人都猜测着大阿哥只怕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时,那乾清宫中却又接连降下了三封旨意,命大阿哥胤禔、御使郭琇、侍读学士张廷瓒各领一道圣旨金牌巡视受灾各省,务必将赈灾落在实处。一时朝中猜测重重,原本明朗的局势却也再度的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跟朝堂里头的人心惶惶不同,这一宿的昭仁殿,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
胤祺一回来就跟张廷玉忙活着整理明珠的各项罪证,没日没夜地忙活了好几天,又要跟那有名的铁骨头御史串通好台词儿,学着于世龙的口吻拟那告罪的折子,这阵子却也实在是累得够呛。康熙不放心他的身子,硬给拢到身边儿叫太医来诊了脉,居然还当真查出来了个什么损耗过甚心脉虚疲,于是就这么被无情地扣在了昭仁殿里头,硬生生地给灌下去了一大碗补药。
“一办起事儿来就不要命,也不知你这孩子的轴脾气是随了谁。”
康熙把自个儿这个儿子搂在怀里,半是心疼半是骄傲地点着他的额头,又亲自挑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又好气又好笑地叱了一句:“成天一喝药就跟朕做着可怜巴巴的样儿,还不是掐准了朕心疼你!”
“是真苦!”
胤祺委屈至极地控诉着那药丧心病狂的味道,只可惜嘴里头还含着个蜜饯,说出的话也是半清不楚的,末了还被自个儿的唾沫给呛得咳个不停。康熙被唬了一跳,忙替他拍着背顺气,又将桌上的茶盏拿了过来,喂着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喝了两口:“好了好了,朕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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