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若要我说,合心意的仍无一人,”少恭低低一叹,“不过既是阿夜的徒弟,便自行决定吧,我瞧你对那个叫谢衣的颇有兴致?”
“师父目光如炬,”沈夜颔首肯定,“虽说无一合意,但师父既已提及,许是仍对他有所期望?”
少恭指尖一滞,而后稍侧过身面向沈夜,“只是想起,你少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凭己之力无法达成之事,便寄托于他人之身,是以若你要选,当是谢衣无误了。”他稍作停顿,面色凝重,“城主囿于绝症,或许此生都无法繁衍后代,承你之位的大祭司意味着什么,想必你早已清楚,为了不让这个位置如毁掉你一般,毁去他所拥有、你所向往的天真,有些残酷的东西,须得由你替他背负。”
沈夜静静看着少恭,眸光渐深,“师父不也替我背负了许多。”
“却是不同。”少恭不甚赞同地摇头,“这世上,从来不乏肆意享有你的付出却不知感恩的人,你少时一无所有,是以很有承担责任的自知之明,我付出的其实并不如你想得多,但每一分、每一毫你都铭记在心,而他出身贵族、一帆风顺,其中差异,你自会明白。”
沈夜沉默半晌,才挑唇微笑道,“原来师父是忧心于我。”平素冷彻的音色此刻温柔轻缓,沈夜倾身握住少恭的手,便在那一瞬间错过少恭僵硬的神色,“虽是如此,他仍懂得为无关族民担忧,生于安乐却并不耽溺,这不是很好么。”
“不错,若要从你手中接过一个干净的流月城,的确需要一位仁爱慈悲之人。”似是无意再于沈夜披露此间利弊,欧阳少恭话锋转得略显突兀,“他也只说过一句话,我是以偏概全了。”
沈夜却是一如既往地惯纵,“哪里,既要委以重任,各种怀疑推敲必不可少。”他顿了顿,垂眸稍作沉吟,又问,“我想听一听,师父对统治者的见解。”
沈夜初登大位不久,在此之前,未曾有过一任紫微祭司同他一般、几乎全权主宰这方天宇,倒是培养他的沈父也没有料到,手握重权、生杀予夺,族民的命运几乎全部为他掌控,担负着这样的重量,又该如何自处方能合理。
短短几日便为自保而夺了不少人的性命,完全违逆了此前坚守的道义,沈夜瞳底浮上几许迷茫,唇畔的弧度带些讥诮,“与我父亲所为,也无甚分别。”
“为回护亲人、不惜违背自己的道义,阿夜与你父亲的差别,可真是宛若云泥了。”欧阳少恭轻叹一声,“我以为,你之前一直未曾提及,是已自行想通了,原来不过逞强而已。”他抬手触及沈夜眉心、柔缓却又不容抗拒地抚平那里的褶皱,宛如要将往昔的悲凉与前路的凄冷一同抹去,“也是,你本性温良,未能及时察觉是我疏忽。”
沈夜怔了怔、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欧阳少恭的后话阻断,“瞳说,人与牲畜本为一回事,你怎么看。”
“皆为生灵,确是没有分别。”
“那么为何人杀人便要受到谴责,而人杀畜生,却又另当别论?”
“弱肉强食,本为这世间铁则,死去的、也并不比活着更痛苦,强者多劳便是代价,”沈夜微哂,“饶是如此,人依然自行订下冠冕堂皇的规则,为杀生而赎罪,这正是人与畜生的区别。”
“不错。”少恭颔首肯定,“那么,这世间铁则,凭什么是弱肉强食呢。”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人为了活下去,杀鸡豚狗彘以为食、毁草木森林以为屋,而后有了以尊严、正义、信念、坚持为名的情怀道义,一切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之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欧阳少恭缓声道,“没有人该死,但你不杀他,死的便会是你,这样的事其实不论对错,人之常情罢了。是以,我认为的合格君王当能审时度势,始终以对生命的敬畏为底线、不滥杀无辜,但阻碍我的宁可错杀、亦不放过,而后背负着这份杀生的愧疚与折磨,继续走下去。”
“你的父亲曾认为,相较于你来说,瞳更适合大祭司之位,我却不能苟同,人若走得太远、极易忘记为何出发,由是自始至终须得有一道枷锁来约束自己、勿忘初心,你会觉得痛苦迷惘、即是心怀愧疚,这样很好。”
言至此处,欧阳少恭稍作停顿、深深看着沈夜,“于我看来,阿夜便是最合格的君王。”
第19章 世情薄(贰)
欧阳少恭所问,沈夜答得着实非常合他心意,如此看来这些道理纵他不说,沈夜果然也是懂的,只不过是背负重任踽踽独行走得累了、偶尔也需要另一人予以肯定罢了。
话音刚落,便见沈夜轻轻一震,瞳底涌上些许无措,而后又被细碎的微光取而代之、近乎倾慕地将少恭望着,极尽温柔的目光硬生生令欧阳少恭品出些许肉麻来,由是眯了眯眼、将笑非笑道,“阿夜这般望着我,莫不是要学小曦讨我要抱抱?”
不料面对他这番调侃,沈夜却全无尴尬之色,唇畔甚至含上些浅淡的笑意,“若是师父的抱抱,倒也不错。”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欧阳少恭一梗,一时不知该不该反击回去、真的如沈夜所愿,然而沈夜终是不忍他为难,旋即便贴心地转移了话题,“闲话至此,”他容色一凛,声音亦恢复了惯常的冷彻,“前几日送去瞳那里的人,不知他审得如何。”
自前代城主逝世之后,流月城内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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