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霖含义不明地看他一眼,半响才点点头:“去吧,早点回家。”
正午的阳光正热,照得人眼睛刺痛,徐竟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眯着眼睛问他:“还跟我一起去吗?”
郑浩精神恍惚地摇摇头:“不去了,你去吧。”
徐竟有点不放心:“那你去哪?能一个人回去吗?”
“能。我先一个人待待。”
徐竟叮嘱了他几句,中间电话又响了,估计是催促的,然后挂了电话就骑着单车走了。郑浩看着他骑车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林荫道里,然后找了个太阳照不到的墙根蹲下,手臂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盯着前面大太阳下的街道出神。
于是郑霖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副焉头焉脑的样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站定。
面前站了个高大的身影,郑浩抬起头看他一眼,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爸爸。”,声音恹恹里却透着一丝寻到安全感的喜气,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郑霖跟着他蹲下,眼睛对眼睛近距离地看着他:“怎么没回去?”
没问他怎么不跟徐竟一起走,而是问他怎么没回去,郑浩鼻子有些发酸,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出来看看。”
“万一我已经走了呢?”
“那我再进去。”
“哦。”郑浩抽抽鼻子,努力压住眼睛里逐渐涌上来的湿意,“她……得的什么病?”
郑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他交叠在一起的手,摸了摸:“医生说是贫血。”
“贫血?贫血为什么要住院?很严重吗?”
“本来不是很严重,但是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有点麻烦。”
即使每天输血,许纯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躺在医院的床上,活气像是被一丝丝地抽离。
郑浩开始补课了,不过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会去医院看看她,就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不挪动,也不说话。只有遇到她睡着的时候才敢偷偷地进去看一会儿。
去的次数多了,许纯睡的时间也渐渐增多,但是有时候郑浩知道她其实是醒着的,听见他走进病房的脚步声,长长的睫毛会微微地抖,但是抖也抖得像带着病气,像一朵失去了水分,正在走向枯萎的白色花朵。
郑浩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他知道一定是隔壁床的老太太告诉她了,跟她说了自己每天都会来,只有等到她睡着了才敢走进来。
郑浩不敢叫她,甚至不敢跟她对视,但是每天心里都会想着她,想着来看她。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脸,甚至是陌生的关系,却都被血缘这条线活生生地拉扯出这么多的牵挂,让人觉得害怕。
进入盛夏的时候,许纯的身体彻底开始恶化了,全身泛黄,浮肿。明明瘦得脱了形,身体却执意地肿胀起来,像被过度吹胀的气球,一不小心就会嘭地一声炸开。
郑浩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贫血,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严重?明明是已经那么瘦的人,身体却会肿起来?
从第一次在医院里遇见起,郑霖就再也没在他去医院的时候去过。郑浩一路跑回家,推开书房的门,郑霖果然坐在那里,他走过去,抓着他的膝盖急切地问:“她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吓人?你不是说只是贫血吗,可是贫血会这么严重吗?”
郑霖看着他脸上着急担忧的表情和满头满脸的汗水,膝盖上被他握住的地方隐约地发烫:“是贫血,只是跟我们一般理解的贫血不同,恶性的,有点儿类似于白血病。”
郑浩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发蒙,半天,才喃喃地跟着重复了一遍:“白血病?”简单的三个字,念出来也是空洞洞的,却让人心惊肉跳,疼痛无比。
郑霖微微低着头看他,眼睛里是可怕的冷静:“是,治不好的病,只能拖着。”
郑浩听了突然就抖了一下,肩膀剧烈地颤,手上一下子抓紧了:“你怎么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又像是要流下泪,带着陌生的质问。
郑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点点头:“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郑霖没说话。
郑浩声音里带了哭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用这样愤怒的语气朝着他吼:“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告诉我?直到她死了,都不让我知道?”
郑霖继续点头:“是。”
郑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冷硬的脸,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可她是我妈妈!”
郑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嗖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是冷硬破裂的震怒:“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养这么大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你的生活,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不需要妈妈!”
“可她毕竟生了我。需不需要是我的事,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就替我做决定?她就快死了,你都不告诉我,我妈妈就死在我身边,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爸爸,这怎么能这么自私?”
父子俩晚上谁也没理谁,郑浩没吃晚饭,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过心里的愤怒和悲伤早已经盖过了饥饿的感觉。从很早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家人在一起,只有他是只和爸爸在一起。
也不是没想过妈妈,但是都是在和郑霖怄气的时候才会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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