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合成愁 ...
听着邓齐逐渐远去的匆忙脚步声,荣枯木然地平躺在床-上,浑身都是粘稠稠的汗渍,衣物紧贴着皮肤,让人着实不舒服。
眼前,是彻底的黑暗。
荣枯自是知道,这并非是因为天色晚了,他才看不见任何东西。
是多久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呢?依稀记得,那一次在傅府高烧了三日,待他一醒来,便如现在一般,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那时候,他还是有几分惶恐的。
后来退了烧,他的眼睛又重新能看见东西了。只是荣枯却明白,或许迟早有一天,他就会彻底地瞎了。
意识到这个现实,他只是有一瞬的茫然,和不解。
遂在傅府的时候,以体质不佳做理由,他放弃了练武和学习骑射。
在那之后,头痛渐渐频繁起来,他的眼睛就会随着头痛的发作点点坏了下去,荣枯便知道,恐怕自己的眼疾与这头痛有关。他私下里找上曼城有名的郎中,旁敲侧击地问询了一番,便在那时,他知道,以当今的医术,自己的眼睛恐怕是没救了。
所以即便宫里的太医医术多么厉害,他也没存着治好双眼的希望,只是想着,若是扎针或医药能减缓些头痛也是好的。
但在莫老第一次为他诊脉之时,他还是轻描淡写地提及了眼病,对方当时只当做是头痛产生的不良反应。
荣枯便缄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瞎掉,但拖上一日便是一日,却不能冒险让皇宫或朝堂里的人知道。
否则,他这颗早晚都会被放弃掉的棋子,当真是再没有一丝价值。
他不惧死。可对于死过一次的人,他还是想体会这活的感觉。
荣枯清晰地记得,当院长用颤抖的双臂紧搂着他,泪水滑过脸颊时,那一种冰冷而疼痛的绝望。那是她最后的嘱咐,与企望: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荣枯……记住,没有人,没有人有权利轻视生命……就是你……你自己也不能轻视自己的生命。”
飘远的思绪,被推门声打断。
荣枯向后撑着双臂,半坐起身,神情间坦然自若,看向门口的方向,“邓齐,你替我打点水来,我身上尽是汗渍,怪不舒服的……”
来人却半天没有应话。荣枯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敛起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昏睡时,似乎听到皇帝的说话声。只是刚才才醒,脑子尚且有些混沌,加上他已被皇帝厌弃,软禁在清秋宫里好几个月了,荣枯一时间根本没料到皇帝会亲自来这里。
屋内是窒息般的沉默。
荣枯忽然反应过来,便习惯性地垂下眼睑,摸索着就要下床行礼。
皇帝默然地站在房门口,神色怔忡地看着荣枯的动作。早先一直存在心底的莫名古怪感,此刻在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时摸索不到鞋子,荣枯顿了下,遂直接地赤脚下了地,便跪倒在床脚,“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蓦然惊醒,死盯着荣枯好半天,忽地转过身,对门外喊了声,“邓齐!”
荣枯静静地跪在那里,地板上的凉意自膝盖丝丝渗透,虚软的身体一时冷一时热。
不等邓齐进屋,皇帝已经大跨步走到了荣枯面前,未及深思,便猛地将人抱了起来,重新安置到床-上,遂又为他盖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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