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上的枝干被积雪沉甸甸地压着,偶尔一阵风过,便零星卷落几片沾着雪屑的梅花。
木炭在鼎炉内燃烧,间或发出细微的轻响
叶孤城拉过一旁的白绸锦被,盖住西门吹雪赤坦着的身躯,然后半倚在床头,将昨夜之事尽数告知于他。
西门吹雪静静听着,深墨色的眼底,看不出情绪起伏。
“……因此方才,我心绪不稳。”叶孤城左手搭在屈起的腿上,面色淡淡:“西门,抱歉。”
西门吹雪只凝视着他。从侧面看去,男人眼角斜掠着的一线红迹,此刻像一缕洇浅开来的血丝,沿着眼尾的纹路向上蜿蜒。墨染般的长发垂下来,衬得他的面容越发地苍白。不知为何,西门吹雪就忽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将对方紧紧拥入怀中……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其萦怀的男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感到了不安。
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他一贯的心境和举止。
可他,仍然还是愿意将心底的想法,完完全全告诉了自己……
没有所谓的善意的隐瞒,没有自以为是的独力承担,有的只是,彻底的坦呈和信任。
--这样的他,让他怎么能够,怎么可以,放弃?
叶孤城低首,将方才两人交叠时略略压出折痕的袍角随意抻了一下,却不期然看见西门吹雪露在锦被外的右臂,掌上拇指指甲间,一条疤痕突兀地横亘着,淡红的一道。
他微微垂目,握上对方稍凉的手掌,指腹在那片指甲上缓缓摩过。曾经他无意间看到这条伤疤,便随口问起,于是就从西门吹雪那里,得知了它出现的原因……
于是明明是一道并不起眼的痕迹,眼下他却就偏偏,目不转睛地看着。
“西门,抱歉……”他又一次低叹道,狭长的凤眸垂敛下来,然而面容还未及抬起,却忽然就被一个浓烈的吻,封住了所有的言语。
西门吹雪的力道不轻,无论是拥住他的手臂,还是咬住他舌尖纠缠吞噬的口唇。
叶孤城后背被抵在床头之上,嘴唇在那人口中被辗转含吮着,啃噬着,无休无止,每一寸都用牙齿和舌尖去细细厮缠,舔舐。他只顿了一瞬,既而便开始一样用力和热情地回应着,同时抬起双臂,紧紧拥住对方光裸的脊背。
“西门--”胶合着的双唇间,若无若无地逸出低沉的喟叹。西门吹雪抬起头,微微松开了原本颜色疏淡,然而眼下却略略染上薄红的唇,就看见了男人琥珀一样的眸。深褐色的眼瞳中,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对方的眉峦眼角也仍还是蕴着丝冷峭清峻,但眼神里,已有了深深浅浅的柔和意味……
“是。”西门吹雪轻吻着他的下颌,掬起一捧那垂落下来的发丝,缓缓地,极慢极慢地印在唇上。“叶……是我。”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叶孤城手中拿着支竹箫,慢慢把玩。方才他从西门吹雪除下的衣袍中无意间看到此物,便也顺手拿了出来,白竹的箫身光洁如玉,想来是经常使用,以手摩娑所致。
他以指在竹身上抚摩了片刻,既而便将这支亲手削制而成的短箫横在唇边,口唇微动,一调音阶低低的《落梅间》就缓缓自唇畔响起,流转满园。
此时天色虽因暗云压蔽而显得昏晦,但眼下遍地白雪皑皑,枝头花开如海,暗香流动,衬着四周清简的房舍亭阁,倒也很有几分清雅气息。叶孤城一曲既罢,眼见园中的梅花因昨夜一番激斗而落下极多,将地上都盖了薄薄的一层花瓣,掺着后来又飘下来的一阵碎雪,如同给园内铺上了一条花毯。
忽有微风轻拂,带起枝头花飞雪落,叶孤城不禁起了一丝兴致,手上一抖一收,以拇,食,中,三指持住那支短箫箫尾,脚下不见动作,却已飞身掠入梅林当中,身形如同云散风闲,袍上垂落的白色衣绦飘转摇曳,末梢旋着优雅的弧度,条条纠杂进他同样扬起四拂在冬日寒冷空气当中的发丝里。
明明是一支普通的竹箫,在他手中却仿佛成了一柄长剑,竟隐隐有几分清光流泻的味道。叶孤城一套剑法使完,身形忽如惊鸿般回转飘退,带起满院迎霜盛放的雪白冬梅好似寒风吹过一般,散落一地的飞雪,园中清雅的淡淡香气,也似是又浓郁了些许。
叶孤城手上微动,竹箫轻卷处,便将一片片往身上落下的梅花扬开,待到收箫负手立于原地之时,已笼了满袖的暗香。
推开紧掩着的房门,叶孤城再次回到屋中时,手上已提了一只颇大的描金青漆食盒。
眼下已是午间,床前的帐幔兀自垂挂着,里面睡着昨夜一宿未眠的人。室内与外面的凛凛寒气截然不同,温暖得如同四五月时的春日,叶孤城在圆桌中央放下食盒,自己走到墙角,在一张小案前停下,揭开上面已经熄灭的香炉盖子。
旁边放着只小盒,叶孤城从里面拿起一只青玉小香匙,舀了半勺陌犀香倒进炉内,既而又将香炉重新点着。不一时,从镂空的孔眼中便飘散出淡得几近于无的青烟,袅袅升起,复又缓缓盈散开去。
叶孤城朝睡榻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到书架前,随意拣了一卷书来看。他坐在一张红木椅上,一面闲闲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一面等床内的人醒来。烧着木炭的铜鼎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红彤彤的炉火只用了不一会儿,便将那向来温度偏低的身躯也烤得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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