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赶到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和冲天弥漫的烟尘。
他不能动,不能语,身体好似被谁钉在了地上,四肢百骸都仿佛麻木住,只定定地立在当地。
他木然站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风卷起他的衣裾,将一头漆黑的发吹得四散飞舞,他也不动,不动。
直到有一个喑哑地声音低低从风中传来:“西门?--”
他慢慢慢慢转过头。尘烟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红得,刺目的身影。
长发披垂,血色的衣袍零破不堪,周身皆是尘土,往日隽净萧洁的风仪,丝毫不见。
可那一双狭长的褐眼,唇角淡淡的弧度,眉宇间疲惫却熟悉的神情,一如昨日……
——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
——他还在!
——他!还!在!
那人喘息着,低低笑道:“居然真的出来了--”话音未落,一双手臂,已紧紧,紧紧将他拥住。
男人淡笑,紧绷已久的身心再也无法支持,骤然松懈,缓缓向前倒去--
——他太累了……
——累得几乎不知何时会再次醒来……
——那么,在沉睡之前,就放心地将全身的重量,交付给这个人罢……
第108章 梨花烧
屋外雀鸟轻鸣。
海棠开得正盛,偶尔阵清风从半阖的窗扉间钻进,就送来缕淡淡地花香,弥绕室中,久久不散。
桌上铜鼎内燃着安神的香料,青烟袅袅向上浮起,又渐渐,自半空中消散开去。
床上挂着纯玉色的浣烟罗帐,用凇云雕纹银钩轻挽着,露出床上俱为雪白的被褥软枕。由细碎珍珠和黑矅石穿结而成的帏帘,被两把玉犀拦分别卷在床塌两旁,帘后的人,便静静睡在里面。
人的脸色是苍白的,比平日里坚玉般几近透明的颜色,还要白上几分。漆黑的头发蜿蜒在枕上,附着在他的眉梢眼角,披散着,流泻着,犹如蔓生的水草。
面庞清癯许多,颧骨仿佛微微显现出来,却并未有损他的颜容,只是在那往日里疏离孤镌的气息中,略掺上丝薄薄的虚弱之感。
他身着纯白色的里衣,微松的襟口处,可以隐约看到密密缠绕在胸前的白锦,样的锦带裹满他的全身,从颈部以下,几乎没有处完好的地方。
西门吹雪立在床头,静静看着人沉睡的面容。
那日他被带回城主府,大红的喜服层层除下,最里面的贴身xiè_yī已与干涸的血迹粘结在起,即使再怎么小心翼翼,等到完全脱掉之后,些已稍稍愈合的伤口还是被重新撕开。整个包扎清理的过程应是极痛的,痛到即使人险入昏迷当中,也感觉得到。但他似乎连发出声音呻吟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只下意识皱紧眉,将眉峰深深叠成抚也抚不平的‘川’字。
人沉静地躺在床上。唇色浅白,漆黑的发间神宇端平,垂合着的眼睫上有流光漫漫,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斑驳的日光从窗外透进室内,照映在他苍色的脸上,雪白的衣上,黢黑的发上,纯黑与绝白的交映之间,只觉峻昳得摄魂夺魄,白的衣,黑的发,比冬日里的白梅竟还要皎洁上几分,犹如树在夜幕中盛开着的雪色梨花。
西门吹雪忽然便有错觉,只觉得在瞬间,仿佛连他铺开的发中,都带上缕清冷的香气……
他站在床头沉默地看着,看着人比平时瘦削许多的身体,看着他的肩胛骨在白色的里衣上浮凸出个八字,看着他薄薄的眼帘盖住双深褐色的狭长眸子……
于是在么一刹那,西门吹雪竟是感激上天的,无论如何,他毕竟,还能够再见到个人,毕竟还能够,再见到他……
那人细微的呼吸清清楚楚响在耳中,虚弱而仍沉稳的心跳响在耳中,声音明明样几不可察,却仿佛擂在他的脑海里,擂在他的胸膛间。
他慢慢伸出手去。白色的布巾包住虎口,几日来连续以铁剑凿击厚重的石层,他的手掌磨出茧,然后茧也被磨掉,表皮也被磨开,虎口震裂,腕臂肿胀。样只握剑的手,样只旦拿起剑便是下间最可怕的手,却可以为个人,充任最粗笨繁重的工作,只为刨掘出一条连通黑暗与光明的通道,把隔绝在生死之间的界限,狠狠击碎。
他的手慢慢慢慢地靠近他,沉默地靠近他,却在离那峻挺的眉间只有几寸的时候停住,然后,缓缓地收回。
手臂重新垂下,不经意触到腰间的长剑。冰冷的剑鞘上明明没有任何温度,寒寒凉凉,西门吹雪却能觉得到从指尖上传来的热,热直蔓延到胸口,于是胸膛里,就有冰冷的火在燃烧沸腾。
然而,他终究只是顿了一顿,便转过身。
留住他脚步的,是塌上传来的细微响动。
西门吹雪迈出去的脚,就么,停下。
望过去,是阳光落在雪白床帐内的淡淡泽芒,还有,铺成滩的黑发。
男人的眼睛睁开,那双像缀着大片星辰样的,明寒的眼睛,氤氲着深褐色的水泽,就那么疏疏落落地,望进他的眸底。
鸦羽般的黑发湮没在白衣散乱中,淡薄的光线下,苍玉色的面容覆着层浅浅的金芒,而那寒星样的眼,却比阳光还要耀目。梦般缭绕着燃香青烟的室中,他有种慑人心魄的力量,高疏萧洁,皎冽如玉,白衣黑发,宛若仙尊。
风吹进半阖着的纱窗,带丝缕的海棠气息,在屋内慢慢弥散开来。
男人看着他,然后似乎想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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