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极熟稔的气息,微冷,镌寒。叶孤城略侧过头,就有两抹绝酾的颜色映入眼底,道白如霜雪,是冷凝的面容,皎净的衣衫;道黑窅有若幽冥,是鸦漆的森森长发。
初醒时的些微朦松散去,他才发现自己却是半倚着软垫靠在塌上的扶栏处,而旁边,西门吹雪正侧身斜坐在塌沿,搭放在腿上的右掌间拿着摇扇,微颔着首,闭目而眠。
男人盖在腰际的披风,边缘被西门吹雪压在身底,人漆黑的头发顺着雪白衣裾的褶皱披垂而下,蜿蜒流泻,以素色丝线编结串成的黑色硬碎曜石箍在头顶,绕着集络的发丝直坠下来,偶尔闪动着乌金般的沉沉光华。
有傍晚时分橙橘色的光线从树荫之间透下,映在他的白衣黑发上,暖fēng_liú动处,便仿佛连他的发丝中,都带上梅花的清寒香气。
叶孤城抬眸,于是人的几丝头发就拂到他的眼皮上,有些痒。他看着西门吹雪沉睡中的峻镌容颜,密密交互着的长睫下投出浓浓的阴影,那样宁缓,那样静和,而又那样,冷清深沉……
居然就么,睡在此处……叶孤城略抬抬唇角,眉下狭长的的眼眸徐徐掠过西门吹雪微侧的背脊和萧峻的面容,良久,终于淡淡笑,身体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并无动作,不肯扰醒熟睡中的人。
他微眯着眼,目光若有若无地从人身上扫过,然后,停在他置于腿上的右手之间。
扇柄静静躺在掌心。原来睡梦中那若有若无的清凉,并非错觉,而是缘出于此……
……“西门庄主以剑掘石,连续七日,几近凿通……”管家于床前禀报他置身墓陵内,外界发生之事时,自然曾提及至此,而他醒后接连数日,人的手掌都包着白锦,无从看到伤势,却能于衣袖偶动的瞬间,瞥到因运力过度而肿胀的腕臂……
而现在,由于入睡的缘故,人的手掌自然地微微摊开,露出虎口和指腹上几处尚未完全消愈的浅色印痕,在苍白的手心内,显得格外明晰……
于是这一刻,江湖人称外飞仙的南海白云城城主,这个孤岸疏漠,似乎与尘世无染,让人不可逼视的男子,心底就那么几不可察地颤,仿佛被谁轻轻拨动下,随即种莫名的情绪游丝般缭绕出来,渐生渐重,终于翻覆变幻,不可止歇……
--这个人,这个冷酷而睢傲的男子,他人和他的剑样,寒俦无情,骄傲出众,而他眼中的世界也与他的人样,黑白分明,不假辞色。
他是孤高的,永远身霜雪般的白,居处在万梅丛中,冷隽净硬的花朵,亦是他骨髓中流淌着的气韵,梅样的孤傲,剑样的风华。而他也是寂寞寥落的,深沉孤绝,冷漠无双,如万丈冰崖上的雪莲,迎雪傲立,峻冽绝伦……
经年累月,白衣如故,有人过,眼前个人的品性像雪样洁白,只是可惜,心却也像雪那样冰冷,那样无情。他们得也许确实有几分道理,可他们不会知道,他之所以无情,也许只不过是因为从来不愿显露感情,只深深将它蕴藏起来罢……
--这样一个人,看似无情,却又,用情至深……
--他的身体正和他靠在起,透过削薄的衣料,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偏冷的体温,个人,似乎身上从来,都没有过热度……
--然而,冷到极致,就是,暖……
剑吹白雪妖邪灭,袖拂春风槁朽苏……叶孤城低低喃道,略扯唇角,忽露出丝极浅的淡笑。他看着西门吹雪坐在自己身畔,尽管是睡梦中,腰身却仍是笔直,如同在里面搁柄骄傲而孤寂的长剑。
也许,会很累……他不知不觉地样想,夕阳温温地照着,地上是青郁色的石板,有树荫的影子静静在上面摇动。叶孤城忽然想起那年送西门吹雪离开白云城时,人乘船而去,站在甲板之上,身后是片淡淡的雾霭,海风吹过,白衣漫卷,犹如边菲薄的云,最终消失在水茫茫之处。在那刻,他不知为何,就清楚地感觉到那袭白衣似雪之下,冷如冰霜的寂寞……
如果,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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