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摇摇头,很得意地对他说,“他们的名字是我新取的哦。”
“新取的,那原来的呢?”
“不知道。”
“你们不是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只是没有血缘关系。我是在逃跑的路上捡到他们的。”
“这样??当时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们怎么有机会逃跑的?”
少年沉默的握着酒瓶,似是在回想。
“我们被抓起来关在山下,可是国家一直有派军队来救我们,一年来经常能听到附近的枪战声,偶尔也会有小规模空袭,但是一直都在离我们比较远的山里,可是那天却有好几颗炸弹在劳动营周围爆炸,平民和帝军士兵好多人都被炸死了,大家四处乱逃,头上有炸弹身后有帝军在追,根本没有几个人跑出来。那天我正好被派到林场搬运木材,看守的士兵被炸弹碎片击中,我不知道是该往回走还是去山里,就看见初秋的妈妈满身是血的抱着他跑上来,另一只手牵着初春,她求我带两个孩子往山里跑,说或许可以活下来。”
“初冬呢?”
“半路遇到的,他在树林里哭得好大声,我捡到他时抱着他的女人已经断气有些时候了,臭小子命大。我们在树林里躲了几天就遇到你了。”
仓生静静听着,低声问他,“有想过以后,战争结束后,你怎么带三个小孩生活吗?”
“有想过一点吧??”初夏挠头,“要是还能回到家里的话,估计上学还是不行,但这次要好好找份工作了。如果打输亡国了八成小命不保,倒也省心。不过啊,至少现在我们的军队还是一直有回来救我们,所以我想,”初夏扬眉,向仓生露出个挑衅的笑,“我们不会输哦。”
的确,盟军不会轻易放弃这里,但原因却并非少年以为的单纯是为了救出被俘的平民。这里位置偏僻,有连绵的群山和大片未被开发过的原始森林,地形复杂。据说第四盟国早年国力强盛时,曾在深山里秘密埋下大量黄金和许多装备物资,以备不时之需。但是随着时代更迭,时间久了渐渐没有人能说清埋藏的具体地点,直到近年有山民意外在北面山谷里挖到金子。不止盟国许多国家都想趁乱摸清方位大捞一笔。仓生此次前来就是执行此任务。
少年的笑很快就消失了,低头自言自语,“无论如何,只要活着总会过下去,不管是好是坏,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少喝一点吧。”仓生想拿回酒瓶,被初夏躲开了。
“你以为我是第一次喝啊,哼。啰嗦,老头子。”说着吃吃笑起来,“告诉你啊,我第一次喝酒是九岁,还是十岁?偷喝老爸的酒,被发现了,但是那时妈妈还在,所以也没有被打得很惨??”
“后来呢?”
“后来啊,”少年跳过一些记忆,边回想边说,“后来老爸喝酒喝成中风,妈妈不知道去哪了,妹妹还小,我变成了??算是不良少年吧,乱七八糟的。”
“你做过不良少年?”
“干嘛?抓我啊?做不良少年挺好的,自由又威风,跟着老大有饭吃,偶尔还有钱拿。你知道我是靠什么给妹妹付学费的吗?”
仓生看他脸上有光彩放出来,知道他很想说这个,就顺着他的话问,“靠什么?”
“靠摩托车哦!看出来没有,我可是很厉害的!以前帮会里经常搞比赛嘛,半夜从山底开到山顶,谁第一个到谁赢,我赢的次数最多!但是??有次受伤后就不行了,开一会儿腿就抖得厉害??”
初夏已经有些喝醉,似悲似喜的表情被月光冲得越发迷幻,“所以后来,我其实有点庆幸打仗了,不然妹妹八成也要辍学,老爸的医药费也不知道哪里来。”
“你们关在一起吗?”
“嗯?”
“父亲和妹妹。”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分开,他们被关在山后面的另外一个营里,我托人问了好几次,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来,还能不能再见到??”
仓生知道他是不能了。 一山之隔的另外一座集中营,是专门用来屠杀老弱病残和异政党的灭绝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仓生轻轻把酒精下身体开始发软的少年拦进怀里。喝醉的初夏异常柔顺,任仓生亲近,轻声问他,“你呢?家里是做什么的?”
“父亲和哥哥们都是商人。”
“做什么生意?”
“不动产。”
“??哦,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哦??怎么会当兵的。”
“我外公一生从军,母亲是他独生女,他希望家里有人能够继承他,正好我那时血气方刚,一身蛮力不知道往哪使,就自告奋勇了。”仓生说完自嘲的笑笑。
“本来我也可以参军的,可是爸爸身体不好,妹妹太小,总得有人照顾他们??你一直都是飞行兵吗?”
“陆空学院毕业后,开始在野战队,后来调到侦察,现在是逃兵,呵。”
初夏听到也笑了,靠在仓生怀里懒懒地说,“会开飞机真好,在空中看到的地球是什么样的?”
仓生沉默了一下,想起脑中那个幻象般的掠影,慢慢对初夏说,“像一朵花。”
“这样啊。”
后来,两人再没说话。仓生下巴抵在少年头顶,不久听到少年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似是已经睡熟。仓生低头静静看着少年的睡脸,月光下天真沉静仿佛不知疾苦的婴儿。又过了一会儿,小心横抱起他,转身走向他们的临时归宿。
像一朵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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