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深处的纹池里,一塘子水莲正开的妖娆,雪白花瓣唯有尖尖的嫩角上初见芙蓉之色,硕大荷叶碧翠如玺,托着永贵的莲朵摇曳在波面上,一漾一漾,充满风情。池边一只磨的乌亮的黑曜石案子上摆了整齐的茶器,乳白茶盅晶莹剔透,杯沿一圈鎏金,盅身却用彩釉绘满精美的花纹,被那样优雅的手指捏在指尖,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在眼里也是令人愉悦的美景一副。只是那手指的主人并不是凡夫俗子,而是这皇朝的主人,是天下第一的权贵,是大越国高不可攀的年轻帝王,姬止水。“嘀嗒”一声,一滴水渍落在不留神落在衣襟上,杯口倾泻的茶香馥郁清雅,氤湛开来的湿润也如一朵水色的小花,迷离了衣衫。青年望着酒渍发呆,神情微有些恍惚,感觉半空中气流涌动的异常方才收敛心神,眼角自然而然的带上一缕防备。看向前方。一株红荷将开未开,嫩绿莲叶上方才还空泠泠,此刻却被人踩在足下,清雅衣袂蝴蝶一般扑簌两下,飘飘然坠在荷尖上。
青年的身影不着痕迹的一僵。
——“又是你。”
——“是我,止水。”中年男人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挥挥衣袖走上前来,足尖轻盈的不似凡人,身形陡转,已然立落在青年帝王的案子前。伸出手,素白衣袖落在纯黑发光的曜石案上,沁人心脾的凉意袭来,男人轻叹:“……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黑曜石。”他当然记得。其实不光是姬止水一个人记得,尧山之巅的菖蒲宫凉园里也有着一方武台,就是当年的艳殊用天然无切割的黑曜石锻造而成,仅仅因为季太初一句话,两个字,喜欢,就足够了。多少年过去了,周遭一切都在不停变化着,尤以江湖局势变幻万千最为迅捷。人都在变,可是一些习惯一些旧事却不会变了,于是究竟是人更高明,还是记忆本身更加不败呢。
“他的伤已经痊愈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姬止水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将杯中春茶一饮而尽,话音跌进尘埃里的时候,那手指分明还在微微的颤抖,于是原本芬芳的茶香滑进喉咙里却不知为什么变得苦涩,难入愁肠。“止水……”男人低低的叹了一声,却没有再走近一步,两人隔着一只案子,青年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男人想起此番离去前途吉凶未卜,不由锁眉深思。可眼下局势已再无退路,他不能够再像十多年前一样因为感情而犹豫不决,致使每个人都活在水深火热里痛不欲生,归根到底,那些年里的错,在他身上多一些。不能再犯。男人微微眯起眼,表情难得的肃然,致使原本温柔隽永的五官被从侧面打上了英气的线条,笔直的鼻梁削薄的唇,琥珀色瞳仁冷艳如猫。“止水。”男人终于决绝的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了一下青年肩头的长发,漆黑如丝的一大把,从指缝间淅淅沥沥滑下去,春雨般的长情。男人眼神柔了一秒,抽手的瞬间表情又恢复到那份周正的泰然,沉稳淡定。转身,一点足尖,略空而去。“季墨白……”青年望着他一闪即逝的背影怔怔然,瞳孔受创般猛烈的瑟缩了一下又恢复使然,眼底大雾弥漫,抠着案沿的五指苍白无色,骨节毕露,低头微微笑,“永夜。”
“……陛下。”是不知名的黑影传来的声音,低哑无比,犹如暗夜里夺命的使者。“叫你办的事如何了。”青年垂下眼皮神情模糊,眼角一尾阴冷的光。永夜匍匐下高大的身躯:“回陛下。大漠明勋邱重月不日前落脚扬州,现下正赶往杭州西湖左畔,原因不察,属下猜测是与当今武林盟主西亭越即将于九九重阳昭开的密会有关……”“哦?”青年挑眉冷笑,“其他人又如何,可有具体动作?如若真是为西亭越的密诏而来,四大世家和六大门派理当会遣人互通有无才对。”“确实如此。”永夜说,“据报信青鸟回传的消息,六大门派已经在秘密通信,所议之事也与重阳之会有关,极有可能是在商讨举措合攻尧山之巅;四大世家里除盟主之外表面皆无动静,但属下的人查到有人正在暗地寻找沈溪牙和姑苏噙芳的下落,此事应也与平遥姑苏两世家脱不开关系。只有涪陵泷家毫无动静,倒是现任家主泷杞嗔三日前刚刚迎娶了江南第一商会会长的掌上明珠乔真儿,除此之外……”
“慢着,”姬止水眼波一震,茶盅不轻不重的磕在黑曜石案子上,表情有些古怪的凝重,“你说的可是那榆木脑袋的泷杞嗔?他娶人做小??”
——不怪姬止水讶异,当年身为季墨白的男人们,被传的最为奇特的便是涪陵泷家的少爷泷杞嗔,因为比起西亭雪、沈溪牙和姑苏噙芳,他显然是正直的近乎于木讷,这样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直的不能再直的傻大个儿都会对季墨白死心塌地,还真是由不得人不服气!可是服气归服气,人都知道当年季墨白死后泷杞嗔一怒之下娶了亲,其结发之妻正是南方第一悍妇,即使事隔多年已成黄脸婆一只,也是断不会容许他悄无声息娶人做小,更何况对方是商会会长的独女乔真儿,名满江南的小美人。唯恐又是李代桃僵,娶的人是否是乔真儿,除了泷杞嗔之外无人知晓,泷家乃江南第一首富,乔氏身为会长又能耐他如何?只是不知道一向木讷被动至极的泷杞嗔,为何会突然低调行张扬之事,须知天下间唯一能撼动他心念之事只有利益与季墨白,而这两者,显然季墨白从优……
那么,依然是跟季墨白有关吗?不仅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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