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先是顺着摆放花灯的地方转了一大圈,见刚刚安安静静放在那里的那盏灯不见了踪影,明白有人趁着自己离开的这么一点时间将其拿走了,又是懊恼又是埋怨,料想那人还未走远,眼盯着过往行人手中的灯盏,赶忙往前追赶。
重新回到岔道口,又不知道那个拿了灯笼的混蛋朝哪边走了,既生怕跟他错过了,又怕那人正好跟苍天素碰上——那准媳妇的“良人”可就没自己的份了。
眼见已经过了半柱香,还没拿定主意的少将军正在急得团团转,不经意间一打眼,正好看到一个锦衣蓝袍的青年男子手执印有一轮初升红日的灯盏施施然打自己身边经过,当即来了精神,伸手正想把人拦下。
“这位……呃,仁兄,可否跟我换一换灯盏……”段羽一边说一边带着敌意审视对方的相貌,暗道一句“真真是个小白脸,亏得被我拦住了”,心中庆幸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太对劲,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去,到后来脑子已经不转了,是全凭着惯性把话说完的。
眼前这个容貌俊秀出众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气质高雅,风度翩翩,只是此时一脸古怪的神色让他周身气质打了个折扣。
段羽终于从脑海中把关于这个男子的记忆扒拉了出来,看看已经收起了惊异之色的男子,再看看他后面凶神恶煞恨不得活撕了自己的十几个仆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原来是戚国三皇子殿下……”
三天前他站在左右丞相之后一块迎接戚国来使,对于这个小白脸,虽然记忆不深,但是也不是丁点印象都没有的。
段羽见那男子呵斥想要翻脸动手的手下,在心中咬着小手绢泪流满面——自己刚把人家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看情况,人家对自己不太待见,这换灯的要求,恐怕是不好提了……
——不待见?少将军这话说得实在委婉。
段家从祖上就是跟戚国硬抗上的主儿,双方彼此间的怨仇由来已久。
尤其是最近几年,苍天素和段羽的名字不知道被每个戚国人在心头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如果这两人敢独身在戚国百姓间报出名号,“生食其肉,渴饮其血”,恐怕就不只是口上说说的了。
戚国三皇子当然对他没有好脸色,明明此时不世仇敌在前,无奈这是在他国地盘,己方处处受制,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明白此时不是恰当的报仇时机,又庆幸那个沉不住气暴脾气的王涪陵不在,戚磴努力压下心底的恨意,僵硬地牵出一个古怪的微笑:“贵国大公主还在宫中赏灯,怎么段将军不去关心佳人,反倒在这里消磨时光?”
他压制手下,不准其闹事,很大原因就是已经收到消息,今日苍国那位大皇子已经返还。若然此人不在,纵然拼个战事再起,自己也一定会选择除掉段家独子,既出了一口恶气,又能除掉一个大敌。反正自己身份特殊,又身负使臣之命,有其他三国共同加压,苍国国君轻易不会动手。
但是偏巧那个连自己父皇都不愿轻易提及的少年郡王已经回来,结合自己听到的传闻,这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姓段的在这里,恐怕那人也就在附近。
若说起恨来,戚国人对苍天素,远比对段家来得浓烈,段氏一族驻守西北,算算百年来戚国因其而死的人,居然还不如苍天素两年来杀掉的人多,戚国人自然恨之入骨。
但是同样的,在戚国人眼中,苍天素行事狠辣决绝,宛若地狱里的厉鬼再生,一旦招惹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善终。
凡是跟他交过手的将领,不是战死沙场,就是打了败仗畏罪自杀,戚国历史上打仗打疯癫的三个将领,都是让他的手段活活吓出来的。
更何况,每当事情碰上他,原本戚国人有九成把握获胜的交战,到最后居然无一例外都能变成一面倒的惨败局面。久而久之,戚国高层都觉得此人邪乎得紧,是以对他的忌惮同样比对段家深刻得多。
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戚磴委实不愿跟一个怪力乱神的人当面翻脸,唯恐一步错步步错,真正把已经风雨飘摇的国家推上绝路。
虽说不愿起正面冲突,但是戚磴却想借着这个机会见见那位大皇子,看看他是否真如传言那般,长了三头六臂,兼之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是以任由手下拖住段羽不让其离开。
哀悼着准媳妇的“良人”名头八成要被这个小白脸占了去,段羽心情正不好,见这些人还纠缠不清,脾气也涌了上来。
少将军平日是没有多少心眼,但是没有心眼不代表没有脾气,更何况他此时底气十足——手下败将,何以言勇?跑到我苍国地盘上投降来了,居然还敢给少将军我摆脸色?也不拎拎自己有几斤几两!
双方正僵持不下,眼看纠纷将起,苍天素不知何时已站在街头,笑吟吟开口唤道:“阿羽!”
段羽在心中哀嚎一声,下意识地去看戚磴手中的灯盏,那轮隐在云海中的红日怎么看怎么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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