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似乎收拾了一下精神,他犹如惊弓之鸟,虽未实际失去一身洁净的羽毛,却恍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剩。他感到有火在烧着他的身体,使他浑身滚烫发热,可骨子里他又觉得冷,脑子浑浑噩噩。他本不愿去撞现实那堵墙,可那堵墙却自动来撞他。
“瑞恩先生。”他苦涩地开口。
沃克打断他,“沃克,叫我沃克。”
格林的脸又红了,“沃克。”
“我没有骗你。”格林清了清嗓子,显出一些骄傲来,“这件事我必须澄清,我以我的家族和名誉来保证我没有欺瞒你或者任何人。我的家族在奥兰多,我父亲系罗斯贝利伯爵姐姐一支,这在伯爵的家族谱上可以查到,我的祖父是享有罗斯贝利伯爵二分之一合法继承权的继承人。我已经和警察说过这件事了。”他说着,掏出一封信来,“这封信可以证明,这是海恩将军亲笔签名的免税令,我在奥兰多是合法享有免税权的!”
沃克接过那封信来看,心中咋舌。这家伙真的是个贵族啊!罗斯贝利这个姓氏他知道,英国自由党议员,战争时期报纸上时常出现这个人的名字,的确是个伯爵。
保尔睨了一眼,低声道,“问问他的资产情况。”
沃克抬起头,把信还给他,“好,我相信。既然你身份贵重,不应该抵赖酒店的费用吧?”
格林说完刚刚那番话显得有气势多了,“这是敲诈!我没有任何义务付那样高昂的费用!”
保尔直接翻了个白眼,窃语,“他一直都这个态度?”
沃克闷笑,“你应该看看他第一天在我家公寓楼下那副打扮,我以为拿破仑三世被流放到纽约来了。他以为这儿是凡尔赛宫,每天还往脸上擦一磅粉画个血红的嘴巴再出门,还觉得自己那个样子多好看似的。”
“我一直不理解法国人的时尚。”保尔站起来,“我出去一下。你继续。”
沃克继续说,“是不是敲诈恐怕不是你说的算,警察说了算。我知道你自恃贵胄,但美国现在是联邦制,不是君主制,贵族也没有特殊待遇。”他指了指桌面上那封信,“免税令,战后已经取消了。说实话,这封信现在已经没有法律效益了。”
格林沉默,算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你老实告诉我,你还有钱还债吗?”
格林咬着牙,铁青着脸色,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沃克心里舒了一口气,又开始自由发挥了,“为什么?你的家族的资产呢?”
“房产被迈阿密的地产公司非法征收,我无处申述。其他的......”
“你的家族呢?你是一个人来纽约的吧,亲人还在佛罗里达是吗?”
“我的父亲两年前去世了,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在奥兰多。他们暂住在管家的家里。”
“那你来纽约做什么?”
“巴顿走的时候说,如果我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尽管找他。”
“所以你是来投靠你的仆人?你没有工作吗?”
“我是贵族!”
沃克差点就骂出来了。贵族就应该不工作吗?你那个正儿八经的贵族亲戚罗斯贝利,人家还从政养家呢!就是你们这帮蛀虫啃掉了美国的根!
沃克大致理出了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这是个典型的“免税令”后半死不活的南方贵族,没有正当经济来源,还被人骗了各种财产,生活终于窘迫到过不下去了,于是派了家里唯一的男丁到纽约来找可以投靠的地方。这些人长期封闭在佛罗里达的偏僻小镇,主观排斥现实世界,既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经贫困的事实,也不愿意通过努力来改变现状,全靠沉浸在贵族头衔的幻想中支撑生活。
探视的时间很短,马上就到了。沃克揣着一肚子问题却被狱警赶了出来。临走前格林有些落寞,望眼欲穿一般,沃克装模作样地哄骗,“我会把你说的如实和警察说,过两天有机会再来看你,如果能有机会救你出来,我会尽我最大的本事。你别担心。”
格林如见了上帝的羔羊般殷切地点头,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亦步亦趋跟着警察走了。
沃克在门口找到保尔,“嘿,怎么样?”
保尔掏出烟给他,“我刚才和警察聊了一会儿。警察核实过他的身份了,的确是从佛罗里达来的,海恩给他签的免税令在州政府那里有登记,虽然已经逾时失效,但是合法的。他的拘留期还有五天。警察昨天给他找了个免费律师,结果他把人家气走了,说对方态度不诚挚,还整天挑剔饮食不好环境太差,把警察弄得哭笑不得。他们现在巴不得有人愿意交保释金让他立刻出去。”
沃克吐了一口烟,“你觉得他刚才说的可信吗?”
保尔眯着眼睛,太阳晒得他有点晕,他拨了拨刘海挡住眼睛,打了个哈欠,“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
“不像演戏。我也是头一次见拽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沃克趁机煽风点火,“有点心动了?依我看,这人很单纯,又好骗又好哄,纽约能找到这样的人不容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赌一把怎么样?”
保尔揉了揉眼睛,“是很好骗,就是怕不听话。固执、古板而且身上的酸腐气味太重,还缺乏正常生活的常识和技能,要调教一段时间才能拿出去卖,啧啧,麻烦。”
“总是有不完美的地方嘛,要是找个有想法的,更难控制。常识和技能都是可以教的,装装样子而已,这点时间还是值得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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