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晟皱着眉头,心思沉沉,觉得想要说的话鲠于喉间难以出口,他的声音分外低沉:“我曾因为鑫儿……”
“天色不早,我让下人传膳吧。”子懿眼睑微垂,打断安晟的话道。随后子懿便率先出了永思堂,待跨出了门槛,又顿足道:“父亲其实不必太过介怀,我未必记得那些过去。”
安晟心中一震,却是恍悟了,他唤了声:“懿儿。”子懿转过身来,仔细聆听的模样。
他总是想,子懿是不是恨他只是从不提罢了,就像他对他的母亲明明是思念的,这么多年却也从未提起过。子懿这孩子的感情总能藏得好好的不露半分,让人猜不到,可是他一味沉浸在过去毫无用处,思虑得太多相处起来小心翼翼反而会过得拘谨。倘若不能往前看,他便真的只能看到身后的黑暗,不过一前一后,便是一亮一暗了。
安晟望着子懿,眼底满是释然:“花厅用膳。”
子懿弯唇浅浅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除夕夜,曲城街道两旁的楼阁门铺全贴了喜庆的新春对联,灯火满城通明,鞭炮爆竹声不绝于耳,街道旁的孩子们穿着新衣嬉戏打闹,夜空中烟花阵阵,街上每个人都带着幸福的笑脸相互拜年。
虽说王府里就俩主子,可今年的年夜饭一点也不冷清。安漫张变,宁为木义云,就连在都城的应水,安子徵和他的王妃也赶了来,加上李婶和闹喳不停的十三个孩子,一顿年夜饭吃得是热闹非凡,年味十足。
入夜,子懿与孩子们聚集在温暖的大厅里,几案上有各式点心和瓜果,大家围着热炉谈笑闲聊,他们要为长辈守岁。张变突然打开门,窜了进来,子懿扬了下眉梢,勾唇笑道:“侯爷这是……”
张变解下披风,将重寒抖落,听得出子懿的调侃,酸酸道:“我一个人太寂寞了,到你这坐坐,跟你们一起守岁,反正那俩长辈要下一夜棋辞旧岁,他们定不会觉得无趣,兴致来了指不定能下个几日几夜不眠不休。”
小芸唰的站起来,一下子就挂到了张变的身上。张变无奈而又哀怨的望着子懿,子懿仿若未见,继续与其他孩子低头闲谈,似乎还有说有笑的模样。
张变恨得牙痒痒,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中一亮,狡黠笑道:“看来改明真得找个媳妇了,省得每次都被你嘲笑,到时就是你嫉妒羡慕我了。”
子懿闻言莞尔一笑:“不如就让小芸到你府里去。这样逢年过节你便不会觉得寂寞难耐了。”
张变一副你行你厉害的酸苦表情,随手扯了颗西域吴国专门进贡夏朝皇帝的葡萄,丢嘴里一尝,甜得他想酸苦也酸苦不起来了。张变吃得停不下嘴,吃着又想到件事:“今日李妹夫来信,说是年初二才能陪芙蓉妹妹一同来曲城。等他来了,非得拉他去喝酒,我要灌到他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为止。”
子懿轻笑出声:“你跟他这是多大的仇怨?”
张变夸张道:“难道你不觉得他总是对我这个大哥大大的不敬吗?芙蓉可是陛下御赐的妹妹,他娶我妹妹我便是他们的兄长,都说长兄为父,你说是不是……”
大厅的门又打开了条缝,张变说话声戛然而止,大家朝门望去,只见安子徵往里也瞧了瞧,闪身钻了进来。
张变揶揄道:“哟哟哟,小王爷,你不陪你娘一起守岁?”
安子徵也是今日傍晚才赶到的曲城,安泽谨看他喜爱兵器,便把军队的器械兵刃交由他来负责,他的事说忙也不忙,说不忙有时也很忙。他耸肩摊手道:“我娘还不是伺候我爹下棋去了,我一个人无聊得紧,也来凑个热闹。”
张变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自己老爹也很凄凉命苦,看来侯府必须得壮大。“你的王妃呢?”
安子徵眼中盈满笑意:“她前几日才诊出身孕,今日又随我赶了一整日的路,早就疲惫不堪了,那些个规矩我便没让她守着,她刚睡下。”
子懿惊讶道:“父亲可知道?”
安子徵嘿嘿笑道:“应该知道了,我虽想明日向长辈拜年时再说,可娘亲肯定藏不住事。”
大年初一,那些封地属臣一大早便前来拜年。安晟的事,众人瞧着皇帝的态度暗自揣度掂量着,也没敢造次。平成王未死的消息传到都城时,都城确实炸开了锅,那些个大臣们各怀心思,分了两派,一派自然是支持安晟的那些老将,另一派则认为安晟死而复生再加上安子懿,是祸害,该除之,这一派中以钱太常言辞最为激烈,像是要搞个翻天覆地才肯罢休。大家只听说钱太常不知上书写了什么引得龙颜大怒,皇帝什么都没说,降旨宣罪都没有直接把人给杀了,那些反对派的文人亦是尽忠谏言,结果不是降职便是皇帝毫无回应。皇帝的意思如此明白,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事便也无人再提。
澜熙王府门前人来人往,魏翁心疼的看着自府的门槛,心里盘算着年后估计得找个工匠再重整这门槛。
议事大堂已候坐满了拜年的人,安晟依然不急不躁的坐在自个房里的主位上,他的身旁坐着应水,安子徵带着自己的王妃跪在蒲团上向自己的父母拜年。
安晟与应水将刻了吉祥双鱼,用红绳串成龙形的压岁铜钱分别给了安子徵和他的王妃,两夫妻双手恭敬接过后应水高兴道:“快起来吧。”安子徵望了眼安晟,见安晟颔首示意才赶紧扶着自己的王妃一同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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