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浪听二人说话,才又想起了这个弟弟年还没弱冠,却不能正经读书,为了支持家业,竟只身搅在这酒气财色的营生里,官不官,商不商,还常被轻薄人当成倡伎一样看待。他身为兄长,又怎好怪弟弟举止轻佻、言语轻薄呢?
他更不知,天略这个少年还养成怎样的铁石心肠了。他正和银山一同回去,不巧却见一个少年的身影在花丛里闪动,好唬了他一跳。银山忙骂道:「什么东西,还不滚过来?」那人却闪缩着说:「二爷经过,小人原该迎接,只是身上肮脏,不敢靠近,怕将腌脏气过了贵人,那岂非大罪。」傅天略便说道:「这话音一听,就知道是读过书的人,听着就烦人。能说人话不?」那人便道:「小人是老史的徒弟,刚去院子取便壶要整理,身上有气味。」傅天略想了一下,便暗道:那岂不是那个侍郎家的公子?他原让人打发这个公子去认老史作师傅,好磨一磨世家子弟的傲气,险些浑忘了。
傅天略笑道:「前儿井里掉了个人,我亲自去料理,都不怕腌脏,还怕这个吗?好孩子,快过来吧,那儿冷。」这人却带着哭腔道:「老爷慈悲,只是我……」傅天略疑惑道:「怎么了?」那人便不敢说话,银山掌着灯过去看,方看道那小少年手里拿着尿壶,手掌却被冰冻住了,一看方知道,他倒溺的时候没注意,尿液从铜壶留到手上,因天太冷了,一时便冻住了,手里粘着了尿壶,故臊得要死,躲进草丛里,又不敢来拜见傅二爷。
银山回头笑着告诉了天略原委,天略好难忍住不笑,让他跟着回院子里。那人却说:「二爷爱惜,原是好的,只是要回去跟师傅复命。」天略便道:「去他的,你听我的就行。」说着,便让他一起回去。那小少年快冻坏了,一进了暖阁,只觉得里头温暖,又馨香,真像入了春天一样。银山取来了兑了香露的暖水,放在锡壶里,倒到那小少年的手上,解救了他的手,又去牛乳兑热水给他洗手。他洗了那长满冻疮的手,看着这么美丽的房舍,只觉仿如隔世。
天略又说:「好可怜见的,快给他一个手炉,或是汤婆子也行。」便有人给他递了手炉。天略看这孩子,畏畏缩缩的,像是冷的又像是怕的,全没当日的气度,也不过是个普通少年,想必在那坏脾气的老史屋里吃了不少苦头。天略又道:「大晚上的怎么要倒溺?你们不是天亮前还要处理粪坑吗?」那孩子便道:「晚上也要倒夜的,且老史师傅最近身上不好,大早和深夜的活计都是小人来干。」天略心里明白,必然是老史见得了个徒弟,便趁机偷懒。天略只淡淡一笑,说道:「既如此,你也快回去看看你师傅罢。」那小少年身上刚暖下来,便要回去,一颗心也似化灰了一般。他只顶着寒风了下人房,他原和老史同住,刚是去为老史倒溺壶。老史见他去了这半天没回来,心里有气,只道他躲懒,见他好容易才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拿鞋底抽他四五下,又骂道:「造孽的小畜生!快去罢!五更天还得起来堆马粪、倒马桶!现在就知道躲懒了,还得了?」小少年也只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心里纵然不忿,也不敢说多一个字。
那孩子倒掌不住多少天,便病倒了,浑身发热。老史报了上去,天略忙命人收拾了一间屋子,让那少年住着,且请了个大夫看了。少年睡了半天,好容易清醒些,见一个极貌美、芳香的红衣郎君前来,他不禁目眩。那红衣郎君握了他的手,又说道:「孩子,怎么了?」这少年方看清了,原来是傅天略,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哭了起来。天略只安慰了他两句,又嘱咐他好好吃药。少年便道:「我吃了也是这样。」天略却道:「我看你这样精细,且听嬷嬷说你是认字的,便打算让你进屋里伺候,怕你不愿意呢。」少年愕然道:「进屋?」天略便道:「咱们这有位爱写字的公子叫茜官,在诸位相公里头最知书识礼,从不难为下人,且他又是个有体面的,你在他那儿做个书童,倒是不错的。」少年听了,倒觉得有些心动,却又始终怕到前头去当差。天略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便说道:「我记得你母亲的嘱托,不愿到前头教坊,因此也不叫你去前头服侍,只在后边屋里给茜官打点便是。他是很好相处的,你去了就知道。若他欺负你,你也只管告诉我。咱们这里从没有主人就能虐待奴人的事。你看云枕每天怎么指着我骂就知道了。」说着,他自己就笑起来。那少年只想,果然听说这儿主人的心很善,又见平日那些小官的奴人都能欺负他,便想着纵当个小官的书童,也强于被老史这样的人折磨致死。他便应了。
养了两天他就好了,这个天略帮他命名为『杏子』,带他到了茜官处。那茜官也是杏子那般年纪,只是身量略高大些,因吃喝的好,也比他丰腴。茜官见了杏子,便道:「长得倒有几分莞官的模样。」杏子不知道『莞官』是谁,只猜也是个小官罢了。天略却竖起眼睛道:「杏子身子单弱,又胆小,你拿那个死人和他比?以后再不许了。」茜官便笑着答应了,只说:「我不过是想夸他生的好。」
杏子也好奇起了莞官的事来。莞官死了的事也无人告诉小猴,只是小猴似乎也忘了这位曾百般怜惜的少男了,只和小王爷及曹姜整日寻欢作乐。那曹姜又惦记着这个教坊,常来帮衬,却又好奇说道:「来了这么多次,怎么都不见那个天略?」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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