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那天是四月一日,天气阴沉,他坐了半宿硬座,颠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城市日新月异,沿途街景变得陌生起来。江可舟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摸索到筒子楼,这里倒是没怎么变——实在是破到极致、没法更破了。
当年死不回头的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他大概是这片棚户区走出的最高学历,周身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倒像个误闯禁地的异类。故地重游,江可舟没心情伤感,他离出人头地还差得远,这地方又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故此他只是在巷子口略站了站,辨认清楚哪里是自己以前住的旧楼,便径直朝那边走过去。
年久失修的楼梯脏的不成样子,别人家里电视洗衣机的声音乱糟糟地混成一团大合唱,还有锅碗瓢盆剁饺子馅等的打击乐伴奏。江可舟走上四楼,东侧一户的门上挂着不知那年的破旧春联,老式木门外装了一层铁栅栏门,一摸一手灰。
王义交代过江父没有搬走,也一直在家,江可舟不疑有他,于是直接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门,江可舟只道江父出去了,正打算下楼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满怀警惕地问:“你找谁?”
江可舟知道江父好跟人打牌酗酒,还以为他是江父带回家的朋友,便问道:“江宏伟在家吗?”
那人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狐疑地问:“你是江宏伟的儿子?”
江可舟不愿多话,点了点头。
男人侧身让出一条缝隙:“进来吧。”
老楼的室内设计很奇怪,玄关与一道窄窄的过道垂直,而不是正对客厅。外面人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厨房门和一堵墙,是以等江可舟走进屋子里意识才到不对。他反应奇快地转身要往外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上,江可舟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在客厅水泥地面上请了个安。
后面的男人欺身上前反扭住他的双臂,将他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客厅里坐了好几个不似善类的男人,都是凶神恶煞的面相。屋子里乌烟瘴气,除了几把塑料椅子,空荡荡的几乎与毛坯房无异。江宏伟鼻青脸肿地被绑在暖气管子上,右手不知被什么砸得血肉模糊,见江可舟进来哑着嗓子喊起来:“宋哥……宋哥!我手头是真没钱,您再宽限几天,我一定能弄到钱!我去把房子卖了!”
被他称作宋哥的男人大约四十,小眼厚唇,剃了个青皮,闻言冷笑起来:“就你这猪圈?姓江的,你是不是不记得欠了老子多少钱了,啊?”
站在江宏伟旁边的男人立刻在他背上补了一脚,江宏伟嚎得惊天动地,不住求饶。
“小子,”宋哥走到江可舟面前,踢了踢他,“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让你没投个好胎,摊上这么个死鬼老爹呢?江宏伟从我这借贷赌钱,欠我六十来万。”他低头盯着江可舟的眼睛说:“我按规矩废了他一只右手。这老王八蛋不中用,小子,父债子偿,你得替他还钱。”
江可舟从高中起就算一只脚踏进了社会,他对这类事早有耳闻,当即明白了宋哥的意思,内心打了个突,面上却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宋哥……我斗胆叫您一声宋哥,家里的情况您也看见了。别说我跟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就是有关系,这钱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凑齐。您能不能再宽限几天、让我们想想办法?”
宋哥在他面前半蹲,烟头对着他虚虚一点,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问:“小子,忽悠我呢?”
他软硬不吃,江可舟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脑子几乎转不动了:“那您想怎么样?”
“你们家什么样我清楚得很,”宋哥拍拍他的脸,“所以这不是让你回来了嘛。没钱,有人也可以。”他手上用力,把江可舟的扭到一边去,站起身点了一根烟,对按着江可舟的那人说:“绑好了,蒙上眼,给他打一针。”
还没等江可舟想明白宋哥话里的意思,后颈突地传来一阵剧痛。针头刺穿薄薄的皮肤,往他身体里打进了半支不明液体。几分钟后无法抑制的困意潮水般漫涌上来,江可舟腰腿一软,这才意识到对方给他打了麻醉剂之类的药物。他死死地睁大眼睛,目眦欲裂,却挡不住强烈发作的药效,一头栽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宋哥满意地一挥手:“走,带上他,去孙老板那儿。”
☆、c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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