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例朝,却召了几位参政过来,说了这件事。诸人众口一辞,都是恳请他开粮仓。粮道被堵,外面的粮一时半会进不去,总不能守着成堆的粮食,却眼睁睁的看人饿死。
容胤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听众臣陈情。
他永远在玩一种跷跷板游戏,这头压下去,那边就会翘起来。
粮仓一开,就再无回头路。吃空了容易,想填满却难。
每年粮食收上来,大头都拿去给了军队。各级地方粮仓也要留一点,最后那一小部分归入天下粮仓。如此年年积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点余粮。若是开仓,没个五六年平不回来。
这点粮是天下百姓的命。如今边疆战事紧张,一旦和阿兰克沁部开战,各地的存粮都会飞速消耗,若正赶上个灾年欠年出了什么差错,天下粮仓就是最后一线生机。
他一直不吭声,只是听众人分说,也有人提到了战事之忧,建议不如叫骊原周氏就近调粮,出一笔银子。若是入莞困难,就走周氏的私家商路。容胤被他说中了打算,微微诧异,不免多看了一眼,想起这个二等参政叫陆德海,是两年前科举出来的状元,当时只是做了科廊侍中,赐御书房行走。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升了上来。
琉朝开始科举不过三十来年,之前仅是在几个郡里办了两场,六年前他独压众议,硬是推行到了全国九个邦州,选上来的新人因为家世不显,留朝的只能给末品官职,想升上来也不容易。陆德海年纪轻轻能做到这种地步,能力手腕应该也是一流。
他议事时从不表态,几位御前侍墨的参政早已习惯。唯有陆德海第一次参加书议,奏言后见圣上不置一词,后脖梗子上的冷汗就刷刷往下流。他本是二等参政,没资格参加朝前书议,赶巧今日连着两名侍墨参政都出了缺,就拿他补了个空额。他自幼长在莞南乡间,亲眼见过那些世家大族生活之豪奢,朝廷捉襟见肘逼得都要开天下粮仓,为什么不能叫他们放一点血?几位御前侍墨参政均出自上品世家,他说出这种话,难免招人恶感,可若皇上听着耳目一新,对他能有个印象,也算笔合算买卖。
他字斟句酌,条分缕析的说了一通后就匍匐在地,却没等到一点儿动静,只觉得一片沉重的威压,无声无息漫无边际的盖了下来。他大着胆子抬头一瞥,模糊看到圣上雄姿杰貌,透着冷峻之色,目光凌厉却看不出喜怒,登时吓得腿肚子直转筋,慌忙伏了下去,拿余光紧盯着圣上的袍角。
那织青的锦缎巍然垂落,沉静如山。
他正在那里惊慌失措,突然听得外面云板“当”地敲击了一下,余音缈缈,半响不绝。
几位参政同时长松了一口气。
每月逢五,圣上有日课。云板敲击时即为时辰已到,不管有什么事都会立时停止。
容胤本想在书议结束后按惯例稍微说几句,听得云板报时就不再多说,挥手叫众人退下,自己摆驾紫阳殿。
帝王自小接受严格的皇家教育,登基后政务繁忙,若过了十八岁,平时功课就仅剩经筵而已。可他穿越过来后连字都不识,到了十六岁才开蒙,这日课的规矩就一直沿袭未改。武课最初学的骑射,后来又练了武功,因为根基扎得还算结实,现在已经开始修习拳法。他的侍剑人曾是一派宗主,入紫阳殿做大教习已有二十余年,现在皇帝身边的御前影卫,大多出自他手。
为帝王侍剑,不仅需要精确控制力道,确保不会误伤,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帝王不受伤害。过招时帝王若是全力出手,击打到人身上必有反力,侍剑人要为帝王吸收这部分力道,将其处理得温和柔韧,再反馈回去。这等瞬息间收力消力的功夫对侍剑人要求极高,内感稍有迟滞便会出差错,因此开始侍剑后,他的侍剑人就推了日常杂务潜心静修,只专注教导他。
几个月前紫阳殿曾上奏说侍剑人最近有所小成,手感不稳需要临时换一位。当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过招到一半时,对方却突然叫了停,请罪说气息不够精纯,已有几次失手,怕继续会伤到龙体。很快紫阳殿就又安排了新的侍剑人,因为没做过教习,需要时间熟悉,还停了一段时间武课。今日是恢复后的第一次。
容胤在紫阳殿换了衣服,进入练功房。新的侍剑人已经领着诸位大教习等候。师者为尊,连皇帝都不例外,进了这里就不论君臣,只讲师生。容胤浅躬为礼,等抬起头来,却微微一怔。
眉目清隽,气息沉静。竟然是那个……穿黑色里衣的影卫。
一礼毕便是开始,那个影卫深躬回了礼,当即猱身而上,以连续几次小傍手开场。容胤用长拳抵挡,衣袂纷飞间,他再次看到了对方的黑色里衣。
容胤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间被影卫“嗒”地一指点在了手腕上。
这是提醒他此处有破绽。容胤心神一凛,当下不敢再分神,全力迎战。
他最近一直在练长拳,讲究大开大合,万法俱包。影卫先引他完整的走了两遍拳路,就开始故意露出空门,教导他变化招式攻击。两人来回过了几十招,容胤全力以赴,掌下交击虽然激烈,弹回来的力道却温润柔韧,一震即收,把他的急躁全包容了下来。待容胤渐入佳境,将各样变化演练一遍后,影卫就转退为进,专攻他防守薄弱处。两人来回走了几招,容胤身上被对方点了五六下,均是生疏破绽之处。他被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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