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的冷光从窗外漏进来,整个世界好似就这么安静下来。
所谓岁月静好,也就如此了吧?
“陆栩要出国了。”
看着他们,耳边却响起那天阿蛮告诉我的话。
“坦白的说,就是陆栩决定向舅舅妥协了,你大概不知道我舅舅的为人吧?他是那种顽固到一定境界的人,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他虽然陪着舅妈走遍了世界,可是心里的原则一点也没有动摇过。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会爱上同性,并且认为是国内不良的风气带坏了他儿子,他觉得将陆栩送到e国会比较好,因为那个国家风气严谨,政府公然反对同性恋的存在,他觉得陆栩呆在那里,请心理医生长期治疗,一定会好起来。”阿蛮一直在叹气,“一开始陆栩反应非常激烈,被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来抗议,还请送饭的保姆打电话给我们帮他逃走,把舅舅气得不轻,舅舅骨子里还带着那种家长的权威和尊严不容侵犯的习气,当即就撂下话来,说绑也要把他绑过去,无论他怎么反对也没用......但陆栩根本不放在心上.......”
“后来......在你老家又发生了那种事,我当时慌了,陆栩满心满眼只有你弟弟一个人,什么都不管。我只好打电话给我爸妈求救,没想到我电话一挂,他们就通知了舅舅......在赤屿岛上的诊所,陆栩曾和舅舅在电话里长谈了一次,舅舅掐住了陆栩的死穴,威胁陆栩说要把你弟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要请媒体报道,要让你们家无法再南川呆下去......又说如果陆栩肯出国,他就帮忙善后......陆栩大概就是那时候向舅舅低头的吧......e国的签证并不是很好办,还要把这边的档案调出来,陆栩成绩太好,南川一中扣着他的档案不肯放,舅舅亲自去打点,大约一两个礼拜吧,等手续都办齐了,陆栩他就要走了。”
见我脸色越来越不好,阿蛮讪讪地笑了笑:“其实,就算没有发生这些事,陆栩也是会出国的,这件事早就决定好了,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像陆栩的哥哥也是在国外做了两年交换生才又回来的......”
“那我弟弟呢?”我看着她,“没人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陆栩不正是考虑了他才这么决定的吗?”大概是我口气有点冲,阿蛮也有些不高兴了,“陆栩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还被父母支配人生的高中生,这种事他也没办法吧?这么说起来,也许陆栩正是为了能够摆脱现在这种不自由的处境,才决定出国的,等到有一天他不必仰仗父母,足可以独当一面,不就是回来的最好时机么?”
我嘲讽地冷哼一声,阿蛮站起来,拉开门:“你不能接受就算了,反正现实就是这样。”
这次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
我知道这其实不是阿蛮的错,我不应该这样对她,我也知道陆栩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可我就是无法站在陆栩的立场上说话。
以前的我,对弟弟和陆栩的爱情,多少抱着一些轻视的态度,少年人的性情不定,恋爱这种事只要不把女人肚子搞大,根本就不需要负责,玩腻了就分手的人比比皆是。我总这么冷漠地想,不会有什么天长地久的,也许有一天,他们就会因为豆腐脑该放酱油还是糖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而分手。
我也忘了,弟弟这个人有多认真。
“你是我,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一想起就会感到温暖的光。”
想起他在同学册里给陆栩的留言,我才后知后觉,在弟弟心中,陆栩恐怕已经变成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存在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听着阿蛮说着那些话才会情绪失控,其实是因为我心里怕得要死,我好怕陆栩这一走,弟弟就弥足深陷,再也无法走出来,去爱别人了。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对弟弟说出一切,因为我想,有些话,还是不要从别人口中得知比较好。
不管多不愿意,分离的时刻总会到来的。
因为和保姆阿姨打得火热,所以我大概是第一个发现陆栩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好的人。
我在厨房切水果,陆栩正巧走进来,在他洗了洗手,和我擦肩而过时,我轻声叫住了他:“陆栩。”
他停下脚步。
“不要叫他等你。”我低声说。
就算有一天你会回来,也不要对那个笨蛋说‘等我回来’这种话。
虽然说得没头没脑,可我觉得他听懂了。
陆栩沉默地站在那,良久,才僵着脖子点点头。
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想哭。
我知道这段时间他心里一定也备受煎熬,可我没办法看着弟弟一个人抱着妄想,一天又一天的等下去。
大概没有人知道弟弟是个多么死心眼的人,小时候我强拉他和我一起玩扮家家酒,就是那种拔些野草当蔬菜,砂子当米饭,假装夫妻一起吃饭的游戏。我告诉弟弟我要去‘买菜’,要他看着那些塑料做的小锅碗瓢盆,他看起来很不愿意却还是点了头。我就跑回了家里,想去拿冰箱里的青菜,结果却发现了黄桃果冻,于是我在家里吹风扇看卡通片吃果冻爽得忘乎所以,等我想起弟弟还在外面守着那些破烂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匆匆忙忙跑过去,就看到他抱着膝盖团成小小的一团,在太阳下被晒得都快中暑了,还不知道走开。
看到我委屈得快哭了,一个劲怪我怎么那么慢,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会丢下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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