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托腮。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吗?”女孩迟疑地问。
“我并不抵制心理医生,偶尔拿来解决问题还是挺合用的。”我指向她手边,“不介意的话,你包里的东西可否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她意外地嗯了一声,照做,不一会儿各种小玩意摆满了宽大的桌面。
“是它了。”
我拈起一支灰色水笔。笔盖裂了个缝,用透明胶布缠着。
“这支笔用了很久,最近买了新笔准备丢掉。”女孩接过去托在手中看了看,“但真的用了很久了,有些舍不得。”
“这就是了。”我说。
女孩一愣:“难道那个小孩子是这支笔变的妖精?”
“不。应该是住在,嗯,确切说是被关在这支笔里的东西。”
“关在笔里?封印?”
“没那么复杂,是……”我抵着眉心搜刮词汇,“合成。对,合成。用科学术语叫做高分子化合物,那个小孩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原子。”
“原子怎么会是小孩子?”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万物皆有灵。”我看向她手中的物质,“那是比一切生物更永恒的存在,在它们看来人类短暂得不值一提。它能跨越亘古,从震旦纪的一块岩石来到三叶虫的触须,爬上松柏的一根针叶,眺望三叠纪的风景,又依附在一只霸王龙的脚趾上,随着它赤足狂奔,接着跟白垩纪的浮游生物一同遨游大海,直到最后,来到你的手里。”
我用扇尖指了指那支灰笔:
“源于自然,又归化自然,它本在天地之间惬意游走,而人却自顾自将它关在了名叫高分子化合物的笼子里。据说塑料完全降解需要一千年,于是在这一千年间,它被毫无尊严地当成了垃圾,让大铲子推来碾去,最终埋在恶臭阴湿又暗无天日的地方。”
女孩细细听完,望着手心的笔:“那怎样才能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
“这得去问搞化学的人。”我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一千年对它来说真的不算长,之所以求救,只因为接下来要呆的地方有点不舒适吧。”
“没关系。”女孩握紧它,站起来鞠了个躬,“我不会丢掉了,我会继续用它,谢谢您,还好我没去看心理医生。”
“非也。称职的心理医生会说是你舍不得丢掉它,潜意识才出现那样的梦境。”我目送,“这两种解释并没有谁对谁错,关键是,你更愿相信哪一种。”
“我相信住在笔里的‘原子妖精’。”女孩回头,眼睛弯成月牙。
“原子妖精。”我顺着她的话,在卷首落下标题。
“果然。”谢宇终于找到一个直接证据。
“什么果然。”卫远扬啃着压缩饼干,口齿不清地问。
“这篇文章的标题是小小的笼子,而不是原子妖精。——日记确定有两个版本。”
卫远扬不明白:“那又怎么样?”
谢宇没回答,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藏着某个秘密。
窗外,风吹蓝云,夜色降临了。
高挂空中的上弦月抵不住山中一片漆黑,二人打起手电,悄悄潜出木楼,跟着记忆摸到那处不起眼的破瓦房。
瓦房周边没有住家,孤僻得很,守在门口的人不见了,头顶的高窗透出昏黄光线。
谢宇打了个手势,表示他负责望风,卫远扬垫起两块石头,向窗户里望去。
屋内站着两个壮年人,看守模样,还有一个女人背向坐着,看不清面孔。他们的对面是个男人,一身黑色裋褐,跷着二郎腿,怀抱一把折扇,表情似笑非笑,左颊一颗泪痣点在弯起的眼角。
卫远扬戳戳谢宇,又指了指屋内。
这人正是志怪斋的齐老板。
“明天就是初九了。”
背对的女人开口,嗓音不稚嫩也不显老,标准的普通话透着威严:“齐先生,我们都是生意人,没必要拐弯抹角的,我出钱,你出力,事情解决了皆大欢喜,何苦撕破脸皮动粗呢。”
“哼,说得自己多斯文似的。”齐先生轻笑,牵动嘴角一块乌青。
“我请不动你,只好出此下策,如果今晚你还拿不出办法,我不介意采用其他手段。”
女人抬了抬下巴,两个看守得令,不容分说将他的左手掌压在桌上。
“从小拇指开始。”她说。
看守唰地从腰间抽出砍刀,迎着灯光晃了晃,卫远扬眼见不妙,就听屋里一声“慢”。
“改主意了?”女人问。
“先放开。”齐先生说。
女人点了头,看守们暂时退到旁边。
齐先生整整衣服,捏了捏左手腕:“明天由我代替‘人祭’进入蝴蝶窟。”
“就这样吗。”女人似乎不满。
“你还想怎样。”他轻笑。
女人对看守招了手,小声嘱咐起什么,卫远扬正要竖起耳朵探个仔细,却听谢宇低喊“有人!”
脚步轻而杂乱,几道光线晃动在漆黑的土路上,二人见状,赶紧躲到瓦房背面。
只听敲门声:“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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