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星阑罕见地对陈铬的决定提出异议,他说,生我者父母,无论这少年对那贪财的老船夫有多不满,亲眼目睹父亲被残杀,多少都应该有些难过。可他一丁点都没有,是个十分冷血的人,陈铬没必要为了他浪费时间。
李星阑沉默一阵,说:“童年经历,会决定一个人的人格。他阴暗的内心里,种满了仇恨的种子,终其一生都会活在阴影里,于人于己都没什么益处。赶路要紧,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耗费心力和时间,陈铬,别做烂好人。”
陈铬听了这话简直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他知道,李星阑说这话是认真的,他的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仇恨。
是因为李星阑曾经有过什么遭遇?
陈铬望了眼李星阑,继而走上前去,将那少年扶了起来,拨开他的额发,给他吃东西。
少年的眼睛十分清澈,却又充满了冰冷的情绪,甚至连夕阳投射的橙红光芒,从他的眼瞳中折射出来时,都是凉凉的。
陈铬回头,小声对李星阑说:“我说不过你,但我知道人活着,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是因为,他恰巧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然而什么时候出生,拥有什么样的出身,他自己又没得选贼……选择,抱歉口误。而且,他还是个孩子呢,。”
李星阑面无表情,声音平缓,说:“是不是孩子得看心思,跟年龄没关系。况且我们带上他,既影响行进速度,又不好安置,难道要把他丢到咸阳去?”
陈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摸摸鼻子,试探性地说了句:“其实,我刚刚又想了想。”
李星阑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温柔,像是带着笑意,问:“想什么?”
“刚才,渡船和羊皮筏子,都被那些金雁撞破了。我看见逃难的人抱着散开的老船木,拼命想要游过去,当然,他们最后都失败了。”陈铬抓了把头发,说:“我想起一个成语,叫涸辙之鲋,车辙里的小鱼只需要升斗之水就能活命,等到引来西江里头的水,早就变成鱼干了。就现在来说,道理都是一样的。人们需要的只是一次最及时的营救,但我们却要去追根溯源,认为这样才能彻底地拯救他们,其实跟见死不救没什么区别。”
李星阑望着远处的山峰,眼中似有薄雾,问:“秦国的组织很庞大,见一次救一次,不是长久的办法。更何况,姜大哥一定也正在追查,他会去秦国,我们应该先找到他。”
陈铬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相信大哥能保护好自己,我更相信他会支持我的决定。你很了解他的,不是吗?我想,我真的不是英雄,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有能力就一小部分,这也够了。”
李星阑沉默了,声音低沉,问:“你还没忘掉那个小乞丐吧?吃一堑,长一智。”
陈铬从幻境中走出来,已经克服了心结,直言:“小时候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听到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就知道小乞丐是他们的儿子,故意把我骗到那个地方。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只可惜我后来去晚了,我在路上花掉了太多时间。”
“不晚。”李星阑摸了摸他的头,道:“他的死亡是因为为恶过多,但你在他心中激起了善念,令他的灵魂得到救赎,上天会原谅他的。”
陈铬:“对了,还没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我叫醒,我估计就成个活在恶梦里的植物人了。”
“赶回汴阳吧,现在还不晚。”李星阑再怎么能言善辩,也一定说不过陈铬:“我倒希望你是个植物人。”
陈铬心想:“嫌我聒噪?”
李星阑这话实在没头没脑,陈铬想不明白,但他同意就好了,不问了。
一行人当然带上了那名少年,他一个人在这充满危险的人世间要怎么活?只是有一点令陈铬感到奇怪,那少年居然更亲近李星阑,至少走路的时候都会跟在他的身后。
来时四人,回时五人,那少年划着木桨,仍旧十分沉默。
狂风怒卷,天地间一片轻纱般的水雾,远山朦胧不清,是接近墨黑的绿色,仿佛曲折而不流动的河弯。一支小小的羊皮筏子载沉载浮,于黄河滚滚碧波中上下翩跹,是一只在雷雨中翻飞的蝴蝶,摇得北辰和狐狸两个晕头转向。
北辰骂骂咧咧,陈铬真怕那少年听得烦躁,再把木桨一扔不划了,便尝试着与他闲聊,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默不作声,也不看他,半晌才回答,说:“秦人。”
陈铬咋舌,难道说,老船夫早知道秦军要带兵东进,所以提前到达河岸,计划好了要发这笔战争财,这到底是图个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陈铬莫名觉得,这少年与李星阑有些相似,或许是他们都很冷静的缘故吧,接着问:“名字呢?我叫陈铬,他叫李星阑,北辰,狐……”
狐狸抽抽鼻子,发出一声:“喵?”
北辰见不得他那傻样,结结实实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差点把羊皮筏子掀翻。于是被陈铬提着耳朵,这才消停下来,说:“这傻子叫丹朱。”
那少年低头,握着木桨的手紧了紧,一阵风浪带着水雾撞了过来,小筏子打了个漩儿。
北辰再也忍不住,扒着木架子一阵狂呕。
陈铬哈哈大笑,抬腿踹他屁股。
他笑着笑着,忽然瞥见李星阑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他便将头扭至另一侧,假装随意地说:“我知道,你不让我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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