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铬哈哈大笑,也不解释,说了一连串吉利话,将老船工送到街边,挥手告别。
李星阑横举竹竿,一阵端详,似乎有些犯难。
陈铬将那竹竿拿了过来,率先跑上船,弄得小船摇摇晃晃,带起粼粼波光,催促道:“吃喝玩乐,我的强项!快上来,老司机要开船啦。”
李星阑毫不犹豫地走上船,陈铬伸手虚虚地掌着他,生怕李星阑落下水去。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对方明明是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虽然起初有伤在身略显虚弱,但经过数日休养以及连续的训练,李星阑早就恢复了强健敏捷。但陈铬仍旧习惯于将他当做一名伤员一样处处照顾,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陈铬撑着船,船头一盏橘色的风灯,摇摇晃晃,小船儿游在水天之间。
他笑着说:“我从小在沅水边上长大,觉得一辈子都离不开山明水秀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水,江河湖海,还有星辰。”
李星阑靠坐在船上,罕见的放松,笑道:“这证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句话,水份很大。”
陈铬哈哈大笑,非常喜欢看李星阑开玩笑的样子:“这样真好,开心,对笑一下,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帅。”
李星阑:“我这人就是这样,没什么意思。”
陈铬:“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只是不爱说废话,内于言而敏于行,是不是这么说?有天才的人都这样,像姜云朗就总是说我,半桶水才爱晃荡。”
李星阑又被他逗笑了,说:“姜大哥是不好意思夸你,他其实非常为你自豪,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应该是……弟控,我没说错吧?”
陈铬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弄得小船打了个旋儿,连忙收回手稳住船桨:“我们还是别相互吹捧了,友谊的小船会膨胀的。对了,你是哪里人?普通话太标准,听不出口音。”
李星阑迟疑片刻,说:“不知道,我在广东惠来被福利院收容,可能是三四岁的时候。沿海一带最早爆发丧尸灾害,或许我父母也被感染了。”
陈铬:“所以说你是天才,普通话讲得竟然没有口音。我有个香港同学,他讲普通话跟凯文半斤八两,有时候急了,两个人不讲英文讲粤语,半个字都听不懂。”
水色幽黑,月光皎洁,小船悠悠,行在这样的风景中,竟有些漂流于天际间的梦幻感觉。
夜风带来缠绵的歌声,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浅吟低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陈铬觉得那歌声十分动听,嘴唇翕张,无声地跟着她一起吟唱。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小船随水漂流,歌声逐渐远走,最终融化在夜风之中,消弭与霜露重重。
陈铬想起李星阑那强迫症般整理东西的习惯,笑了笑,轻轻接着唱出声来——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陈铬站在船尾,夜色如墨,橘色风灯明灭风中,朱衣黑发,双瞳点漆,翘起的唇角染上霜气微白。这个少年,笑得好像不谙世事的孩童,没有任何烦恼。
李星阑的双眸如一深潭,天际繁星闪烁,却没有一点落在他的眼里。那是一片从未有船驶入的危险水域,此刻,却反映了一名少年的身影。
竹竿触到河底,小船猛地一震,陈铬打了个趔趄,就要栽进河里。
李星阑迅速站起伸手一捞,环过后腰,稳住陈铬。
两人紧紧挨着,李星阑的下巴刚好贴在陈铬后脑,陈铬一头微卷的黑发刚刚洗过,皂角清气似有若无。
李星阑的胸肌结实硬朗,陈铬靠着他,能够感受到他心跳的跳动,平缓而有力,呼吸绵长。
小船顺流而下,两岸渐渐没了人家,光线昏暗,或许会让人难以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两人似乎同时失神,谁都没有动作。
或许过了两分钟,或许只过了十秒,李星阑的心跳骤然加速。
陈铬听见他心如擂鼓,似乎是窥见了什么秘密,脑袋像是个正在发动的蒸汽火车头,“轰隆隆”一声响,蒸汽从两个耳朵里喷出,一张脸瞬间变得绯红,手一抖,竹竿折断,掉入水中。
陈铬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转过身来,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陈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在别人面前这样丢人现眼,声细如蚊:“我可能病了。”
李星阑眉目低垂,戴着半张象牙面具,月光般清冷,像是个英俊优雅的中世纪贵族。
陈铬也低着头:“心跳忽快忽慢。”
李星阑抬起头,向前走了一小步。
陈铬仍旧低着头:“有时候跳得像兔子,有时候……好像整个心脏都被弄丢了。”
李星阑伸出手,原来他之前做过好几次的奇怪动作,是想要摸摸陈铬的头。这次他终于做到了,陈铬的小卷毛柔软冰凉。
陈铬双眼泛红:“有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不能呼吸。”
李星阑手掌滑到陈铬后脑,将他的脑袋掌住,令他仰起脸对着自己,目光交汇,他终于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
“啊啊啊啊——!”
“……你。”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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