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汉臣的娘亲见儿子快三十了,还未成家,一时心急,就自作主张选了个自己满意的儿媳。沈汉臣既然不肯回沈村成亲,他妈干脆就让这燕红进城来找未婚夫婿。战乱时代邮件混乱,燕红姑娘竟然比那封通知信更早杀到上海。
一连数日,容嫣冷着脸不理沈汉臣,沈汉臣只得弯着腰睡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过日子。
家里有了女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燕红话少而勤快,把乱得一团糟的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日三餐热茶热饭递到手里。
容嫣毫不客气,只当家里多了个工人老妈子,吃完了饭,不待出声就有人拿他的空碗再添。衣服脏了,扔到一边自然有人洗净晾好。
那日容嫣的茶杯里空了,燕红立刻起身为他斟茶。这么多天来,容嫣终于抬一抬头,望着身旁的姑娘说声谢谢,燕红的眼睛与他眼波轻轻一触,茶水顿时溢了一桌子。
容嫣急忙掏出块手帕来抹。燕红满脸绯红,匆匆忙忙地从厨房取了抹布擦干,又从容嫣手中取走了浸湿的手帕,却从此再也不敢看容嫣一眼。
第二天容嫣照旧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起了身,走出房门。
燕红姑娘正坐在客厅里剥毛豆,看见他,赶紧放下豆子站了起来,转身走进厨房。
容嫣正纳闷她干嘛躲着自己,忽又见她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走出来,一直递到自己眼前。
「谢谢。」容嫣喝了一口茶,又问:「你表哥呢?上班去了?」
燕红略一抬眼,正对上容嫣的目光,脸又是腾一下红到脖子根。低了头,用细得听不到的声音答了一句:「嗯。」
答完以后,自己又羞怯得一阵风的跑掉了。
容嫣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与昨日似乎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直到她捧出了一个摆着几色早点的托盘走到容嫣面前,容嫣的眼光落到她那件鲜艳的桃红夹衣和那一双娇艳欲滴的新绣鞋上才恍然大悟。她今天穿了一件新桃红夹衣,领口上绣了彩蝶双飞。一条葱绿裤子虽是半旧的,但脚下一双粉红绣鞋却是簇新的,缝边处的丝线儿明晃晃的,不曾沾过半点儿泥。
燕红低垂着头,将托盘里的米糕稀饭一样一样取出,在容嫣面前的小书桌上摆好。她今天的头发梳得也特别仔细,绞着两股又粗又黑的麻花大辫,又细意的从耳畔挽上去,像肩头顶了两只大大的圆环,用彩色玻璃丝扎好。
摆好了早饭,照例是容嫣坐在那里吃,她在一旁服伺。
容嫣心思伶俐过人,如何感觉不到。
他本心无芥蒂,但这孤男寡女相对,不尴尬也渐渐的有了些尴尬在里头。
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粥,容嫣就推碗说饱了。
刚想伸手到怀里掏手绢出来擦嘴,方记起手帕昨晚抹了茶水,已经被燕红拿走了。
这时忽有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面前。
容嫣愣了愣,只见燕红姑娘羞涩万状地低垂了眼,齐眉举案似的将已经洗干净的手帕捧到眼下。
容嫣没奈何,只得伸手去接。
只见一方素巾,一边是又粗又短的手指,其中几节红肿破皮,应该是年初冬天生的冻疮未好。一边是洁白纤长,柔弱无骨,倒像是女人的手。
看着这燕红姑娘收抢碗筷而去的身影,本该用来擦嘴的手帕被容嫣不知不觉的用来擦了额头。
他心想古人言最难消受美人恩果然是真理。何止美人,就连这村姑的恩情他恐怕也是消受不起。
「你那表妹要住到什么时候?」容嫣问沈汉臣:「是不是要和你圆了房才肯走?」
「就会胡说。」
「你要是心里没人家,要同人家讲清楚,别白白耽误了姑娘的青春。」
沈汉臣心里也着急,决定去跟表妹摆明态度,他是绝对不会娶她的。本来预好了燕红大哭一场惨被抛弃伤心欲绝,谁知燕红的反应安静得让人吃惊。
她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解除婚约的建议,甚至可以说是,她非常赞成沈汉臣的主意。
她这样子,沈汉臣反倒有点失落。下次容嫣再拿这事取笑他,他只苦笑着说:「人家根本没看上我。」
容嫣挑起眉:「我有时都有点怀疑,全天下到底是只有我慧眼识珠呢,还是只有我是个大白痴?」
不管怎么说,燕红总算是回去了。
日子又回到原来的样子,钱老是不够用,脏衣服又开始堆积,屋子里一片狼藉。
又过了几个月,沈汉臣收到家书,回家对容嫣说:「你说怪不怪,燕红不肯嫁我也罢了,现在谁上门提亲她都不同意。」容嫣眼皮一跳,嘴里却说:「哟,你可把人家害苦了。说不定她还等着你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坐在窗边,一抹斜阳的余韵投在他雪白的脸上,那神情艳丽无极。沈汉臣看着他,心里一动,走过去将他搂在怀里:「你才把人家害苦了,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你真是个妖精!」
第四章 芳心空逐晓云愁
容嫣在家里闷得发慌,又开始和过去戏班子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沈汉臣第一次见到秦殿玉,就是在他自己家里。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让沈汉臣好生不快,说了容嫣几次,容嫣不睬不理。他管不了容嫣,只好自己忍气吞声。
这天沈汉臣为了省钱,连午饭都没吃,饿得头昏眼花,却又得到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现在时局越来越乱,在上海做生意的洋人和中国人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开上海。经济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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