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渭水却恰恰相反,渭河流域连降暴雨,导致渭水涨水,几乎每天都有失足落入河中溺亡的人,而且农田被淹,庄稼也收获惨淡。他不但要往两淮调粮,还要往渭水一带调粮,可天底下又哪有那么多粮食可调。再加上赈灾需要大量的银两,国库花销日益剧增,上次从赵筹家中抄来的钱财早已消耗一空,若是旱涝不停,国库怕也再坚持不了几年。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淮渭的百姓,还能不能撑过今年夏天。
当皇帝至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般无法言说的绝望。
他有能力应付人祸,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抵抗天灾。
“小冼,你真的还要去两淮祈雨?”
“嗯……。”
“可你已经去过两次了,有必要……还要去吗?”
“要啊……”李冼叹气,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墨问的衣角,“这夏天一到,又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淮水断流了这么久……就算没用,我也还是得去。”
“小冼……”
“什么?”
墨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李冼皱眉看他:“怎么了?”
“我……这次怕是不能陪你去了。”
“为什么?”
“族里……有些事情,我得回去一趟。”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李冼垂了垂眼帘,“那……你什么时候走?多久回来?”
“你出发那天走,多久回来……我也不能确定,可能几天,也可能很久。”
“那好吧……我等你回来。”
“……嗯。”
临行前的一天,李冼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又到了蔺行之这个老头子派上用场的时候。晚上李冼想要休息了,墨问却凑过来亲他。
“墨问……”他闭着眼睛轻轻推他,“很累了,改天吧。”
墨问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道,“好。”
他便坐在床边看着皇帝睡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在床头的熏香炉里点了一炷香,又回到床边,俯下身凑在他耳畔,轻声道:“记得下一次,不要再燃错香了……”
李冼眼皮颤了颤,却是没醒。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目光里,尽是依依难舍。
小冼……
对不起……请让我最后……
再骗你一次。
☆、40
六月初九,大胤皇帝李冼抵达颍州。
却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心里……都非常不安。
就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他下了龙辇,却怎么也不忍心去看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不忍心看他们哀求的神情,不忍心看脚下干涸开裂的土地,这些……都曾经是那么的美好,却因久旱被一点一点耗尽生机。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阳光热辣得好像能蒸干所有的水分,一切生命都被曝光在烈日之下,无处可躲。没有风,一丝也无,方圆百里,看不到任何“水”的存在。
他移回目光,登上祭天台,行了祭礼,缓缓开口念道:
“神明岂知:吾大胤此三四年,旱魃为虐,有夏无秋,有秋无夏。饥吻嗷嗷,盖不胜苦。而今之旱势益酷烈,麰麦之入,仅具升斗。云雨之兴,曾不一二时。赫日炎炎,如焚如燎。黍稷之苗,十死八|九。是无夏又无秋也,民将何以为命乎?民今扶老携幼,流离播散,县邑皆空。”
“时见云暂合而复开,风随怒而疾作。岂诸神之意欤?抑吾忱诚之感有所未至欤?敬神之意未达欤?恤民之心未诚欤?民穷而聚敛愈急欤?沉冤未雪而无辜困于狴犴欤?巨蠹未除而赤子厄于豺虎欤?赈贷虽勤而实惠未加于民欤?祈祷虽切而诚意未尽于己欤?”
“吾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吾一人。无以吾一人之不敏,使民之命伤矣。神其哀悯,为众请命。纳恒阳于六幽,出伏阴于九地。使千里之土,浸淫澍泽;垂死之民,再萌生意……”
他念着念着,平地里忽然就起了风,天空中忽然就聚了云,他仰起头,看着云层遮蔽了日光,猛然间心头一跳。
“云!快看啊!是云!”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李冼看着人们欢欣雀跃,唇边那一丝笑意还未形成便归于虚无,为什么……他心里的慌乱不安,竟是越来越……
“轰——”
巨大的雷声让他回了神,天上的云层越聚越多,越聚越厚,天色迅速灰暗下来,李冼看着那云层,似乎想要在那翻滚的云层之中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见一道道闪电肆虐,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雨……来得实在太过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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