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玉眨了眨眼,摇摇头:“你还小,你不懂,时蒙,你不懂。”
我终究没搞明白我不懂什么。她和方家父母一同离开了。
☆、与你
夜幕四合,我枯坐在家,想来想去还是上山到三婶家。三婶家的院子里人影寥落,司仪早就走了,宾客业已散尽,只有几个先前说好来帮忙的,这会儿也留下来帮着把场子收拾了。
我走进堂屋,三婶正在抹眼泪,几个女人在旁边劝慰,三婶说:“我造了什么孽!我造了什么孽!我一个寡妇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大儿子在工厂里死了,赔了点钱就算了!想用这点钱给张顺办个家,这讨债鬼咋那么丢人啊!”
我静静地在旁边站着,我问一个女人:“张顺呢?”女人脸上现出厌恶的神色,啐道:“和曹女人跑了,估摸在张措他爸家!哎,别管他了。”
我又在三婶家坐了一整晚,等宾客和帮忙的人都散去,三婶还僵坐在堂屋中,她仰着脑袋,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造了什么孽,我造了什么孽......”我坐到她旁边,握住三婶的手。
三婶扭头瞥我一眼,问:“时蒙啊,三婆婆造了啥孽啊。”
我无言以对,隔了良久才说:“没有,三婆婆,你是好人。”
三婶摇头:“好人有什么用,我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说出去北溪村哪个人不说我厚道,有啥用?男人没了,大儿子也没了,造孽啊,留下个讨债鬼,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说:“善恶必有报。”
三婶突然说:“时蒙啊,三婆婆下辈子有福享了不?”
我抓紧了她的手,哽咽答:“有,三婆婆,有,老天爷亏欠你,有一天一定要还回来。”
“时蒙啊,三婆婆承你这句。”
三婶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过。
我不知道善恶是否终有报,也不知道好人是否终会有好报。我只是茫然无措又异常悲伤地坐在三婶身边,等待黎明破晓,等待太阳再将这方大地照亮,等我笃信的光明穿透黑暗。
这年七月初,张措亲手置办了张顺的喜事,这年七月末,也是张措亲手置办了两桩丧事。
三婶和张父。
那天晚上,张父终究没有醒过来,后来张措告诉我,他爸回光返照时抓住了大儿子的手说,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妈。
过往的成年旧事究竟谁对谁错已经无法知晓,那天的第二天张措将他爸带回了家。北溪山兴土葬,七天守灵后,张措把张父葬进了我们先去过的那处提前立好的坟墓中。
三婶的坟是另立的,找了风水先生来,算了处宝地,张措再三确认是块福地,才将三婶入了敛。张顺和曹秀清一起出现过,张措把他们赶走了。
张措当时气急败坏,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气到极点,口不择言:“你们两人的幸福,踏在三条活生生的人命上!”
后来曹秀清和张顺离开了北溪山,他们被太多人唾弃,每天都有人朝他们吐口水。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也没多大兴趣知道,偶尔提及,脸上话语里都是真切的不加掩饰的厌恶。
整件事里,我最厌恶的,反而并不是他们逼死了三婶,而是他们造成的,三婶和张父的离世,使得张措在不久后也离开了北溪山。
尽管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他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里。离开我们墨狼族赖以为生的大山大河,离开我醒来的这片土地,我们南下去了g市。
在后来,若让我回忆起来,我依旧想说的是,离开北溪不过只是一个开端,后面有更多的物事人,令我和他欢笑流泪,幸福难过。但我最想念的,仍然是在北溪山间,那段不染尘世的、纯朴无华的生活。
八月末,早年同乡一个赶上改革开放浪潮下海的商人衣锦还乡,这人在南方打拼将近二十年,回到乡里阔绰风光,扬手道:“回来建设家乡!”恰好那人认识张措的母亲李芸,他小时候还抱过张措。
他家里的人都接到城里了,北溪村的老屋不知风化在何年何月,商人回来后就寄住在张措他爸家。这人名叫张兴乾,与张措他爸一个辈分,张措叫他大佬。
大佬心宽体胖,面上挂笑,无论看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回来时有司机专程开车送进北溪村。他衣着光鲜,红光满面,远远就朝张措喊,那会儿张措正耕掉院门的杂草,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去愣了好一会儿没认出来。
张兴乾下了车走到他面前,我好奇地看着这个人,他握住张措一只手,使劲拍他肩膀:“小伙子长大了!精神啊!”张措受宠若惊,满怀歉意问:“您是?”张兴乾笑意未减:“大佬!哟,都不认识我啦,我早年还回来看过你!”
张措惊喜道:“大佬,都许多年没见你了!”大佬说:“忙,你爸呢?还对曹女人言听计从?”张措黯然道:“我爸上个月去了,和三婶同一天去的。”
张兴乾凝重道:“说说,怎么回事儿?”
张措就向大佬一一详述了上月发生的事,大佬听时不停唏嘘,感叹良久,最后又问:“节哀顺变,那你爸那套房子你打算咋办?”张措摇摇头:“搁置了,没人住。”大佬忧心忡忡地问:“那你有啥打算?”
张措说:“我想去城里试试。”
大佬点头,看来他对张措的想法是赞同的:“出去好啊,这穷乡僻壤啥也没有,先走出去,先富回来带动后富!”张措被他的说法逗乐了,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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