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彭程的到来,愧疚自己先前对他的隐瞒,倾耳戴目地想要把那些随着潮涨潮收不曾示人的往事告诉对方。
那些一直以来他独自承受的往事。
“咱们不用住酒店,有地方去了。”齐钰走到彭程身旁,亮出手掌上的一串钥匙道。
“哪里的钥匙?”彭程回过神来看向齐钰的手上的钥匙,问他。
“叔叔他们以前的房子,离着也不远,围着城河畔绕一圈就到了。”
彭程点点头,道:“好,走吧。”
☆、月光
初夏夜九点多,风吹得人好生舒服。
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附近有个热闹的广场,那儿有跳广场舞的大妈,有结伴而行的孩童,还有跳街舞、玩滑板的后生仔,反而比白天更是热闹。
彭程不像孙栋和刘钊毅他们这样土生土长的本省人,总会有那么几个亲戚住在n市,每逢过年就会来这边走动一趟。所以彭程很少来n市,他的祖籍在北方,爸妈的父母都是北方人,却有缘在南方相遇,也在这落叶生根。
他对这座城市感到陌生,但又齐钰的家在这儿,莫名的生出一些熟悉和归属感。
“从这个楼梯走下去,就能见到河畔小道了。”
齐钰给彭程引路,两人并肩从广场边上镶有瓷砖的楼梯往下走。
这楼梯又长又陡,幸好折了几个弯,否则夜里踩空就麻烦了。
两人回到平坦路面上,河畔边上都围了铁栏,沿河畔而行的小道左右种着林荫小树,让相隔不远的路灯映出温暖的绿色。
小道只允许行驶自行车和电瓶车,就连摩托车也不让通行,就更别说私家车了。
路上时不时有几人相继慢跑而过,戴着耳机,多是夜跑族,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老人,或是遛狗散步,或是陪伴儿孙。
夜空碧澄,月明皎洁,河面映着城市斑斓灯火。
此处虽无海,不能“海上生明月”,那人却近在指尖,依然“天涯共此时”。
并肩漫步在这条小道上,两人的心情都因这静雅环境而舒坦平和。
彭程忍不住问齐钰:“现在可以说吗?”
这的确是一条适合谈心的路,彭程想。
“可能会有点长。”齐钰道。
“没关系,”彭程站在齐钰身体左侧,靠近他心脏的位置,柔声道,“我想听。”
“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齐钰侧目望他,问道,“嗯……你知道我在学法语吗?”
“知道,你微博名称写着。”
“对噢,”齐钰笑了笑,“突然感觉自己很蠢。”
彭程也笑,“你要是蠢,那我是什么?”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我要开始说了啊。”
“嗯,好。”
“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到小语种机构学习法语,当时我英语都没认几个单词,就被扔到一个封闭的教室接受一对一的法语教学,发音,词汇,再到语法……其他学法语的人最小都快高中毕业了,而我才小学四年级,很多人甚至以为我是哪个老师的孩子,周末到语言机构里玩的。”齐钰缓缓道,“你对这事怎么看?”
彭程听出他字里行间的复杂意味,不好评价,道:“不知道,你不想学吗?”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学,就去学了,然后也学成了。这一切都是我妈妈的安排。”
两人走在小道一侧,迎面有人慢跑而至,位于外侧的彭程让了让身,让那人过去。
“你继续说吧。”两人继续谈话,彭程道。
“嗯,”齐钰又道,“也是那段时间,我养了一只小黑猫,是远方亲戚送给我的,我一直很喜欢它,平时它就睡在我房间里。也不记得是五年级还是六年级了,我周末照常去上法语课,早出晚归,妈妈会开车接送我。”
“有一天我回到家,家政阿姨就告诉我说,小黑猫死了。”
“怎么突然就……?”彭程惊到。
“它很早就生了病,可我一直在忙,从没发现它的不对劲,每天从学校回到家里还得去学什么法语。每次它吃不下东西我还以为是它挑食,想着让它饿几顿就知道自己找去吃的了……”
彭程不知怎么安慰齐钰,脑子里不禁回忆去他第一次把捡来的萨摩耶犬带到齐钰屋子时,齐钰对那傻大狗的喜爱和宠溺。
他当时完全不知道,那条大狗应该也让齐钰想起这些伤心事了吧。
齐钰继续道:“我当时难过了好久好久,你知道吗?我就想,我到底为什么非得学法语,为什么别的同龄人都不需要学,我却必须学?我去问我妈妈,我问她究竟为什么,就因为学法语害得小猫都死了,为什么她一定要我去学法语?我很少会哭会闹,从小话就不多,可那次是我第一次闹得那么严重,怎么哄都不停……”
“可妈妈对我说,说我以后就会懂了。”
“即使再伤心再愤怒,我还是继续学法语了。小黑猫就这样从我生命中消失,就如同法语像铜墙铁壁般嵌入我的生活。”
“后来呢?”彭程问,他知道,他现在扮演的是个听众的角色,他不需要问太多。
齐钰来说就好,他都会听。
“小学毕业那个暑假吧,有次我和同学踢球回来,一回到家就看到我爸爸、妈妈、还有一个蓝眼睛棕卷发的高大男人坐在我家大厅上,他们明显谈了很久、谈了很多内容,最后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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