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风甫凌看着他呼吸绵长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少年背起来,带了回去。在那少年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感觉到浑身都被烘得暖洋洋的,原以为是这小子天生体热,后来察觉甚至连自己身上已经被化雪融得微湿了的旧棉衣也被烘干了,才发现竟是他的衣服能生热。这等衣裳风甫凌别说见过了,生平是听也没听过,他心里惊异,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丢下他——要被其他路过的行人发现了,但凡贪点便宜,怕是也得把这少年的衣服给扒走。那这少年可就真的活不下来了。
这一带回来,他足足就晕了四日有余,且丝毫没有见醒的迹象,风甫凌多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就醒不过来了。就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这个少年忽然频繁地抖了两下眉,手指还动了动。活过来了?风甫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不爱说话,只盯着这少年看,等他自己醒过来。
夏荆歌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半天,才认出占据了自己视野一大半的是一块灰灰的破粗布。他一时也不晓得转个脑袋改变一下视野,迟钝地注视那块破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认出来那是什么了,才挪了下脑袋。这一挪,他就看到了一个离自己挺近的少年。这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少年,面貌清俊,眉峰孤直,眼睛黑白分明清清凌凌,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蹲着,安静得像是一把倚在墙边,却随时预备着出鞘的锋利宝剑。
夏荆歌懵懵懂懂地,竟看着他发了片刻愣怔。那感觉如此玄妙,好似他许久许久以前,就已经认识这个人一般。但实际上,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得起来在哪见过。
夏荆歌直直清清地与那少年对视了片刻。见他没有表示,才对那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是你救了我?”
风甫凌点点头,若有似无地恩了一声。
真是被人救了啊。夏荆歌想着,动了动些微僵硬的身体,一骨碌撑着坐了起来打量四周。但见四下里荒废有如弃置之所,不说屋顶上那被一块石头简单覆住的缺口,就单单是那一尊倒塌在屋角、断了一截脑袋的菩萨塑像,就足以让他震惊了。
夏荆歌暗自咋舌:红尘界中人不愧为反叛的先驱!魔域的桥头堡!
转念又想:佛家沦陷早已成定局,得此光景也在情理之中,只不知我们道家的祖师爷是否安好……红尘界已然这样,爹爹忽然要他一个五灵俱废之体到这浑浊之地来修炼到底是何用意?旁的不说,五灵皆废遇上灵气浑浊……他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修成正果?
好吧,虽然即便灵气充沛,他也注定是修不成啥正果的……但这单独被他爹踹下来,分明与平日里师兄们结伴下界历练不同,竟似是直接被丢到红尘界了……
夏荆歌心中隐隐有些委屈感,一时难过起来。待他难过完,才发觉那救他的恩人还看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在此之前,夏荆歌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进入灵气最为稀薄微弱的红尘界修行,自然对此间一切规矩习俗都不甚了解。丝毫没有准备就被自己老爹从九华界踢下来也就罢了,如今切切实实是被一位红尘中人救了,论理他该报答一番才是,只是他被踹得突然,浑身上下除了一块家传玉佩,竟别无他物了,该怎么报答才好?
……云师叔说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来着……以身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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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鸡同鸭讲费心量,天柱碎落飞雪伴
此间天上有九重,地下有六域,在天和地的正中间,就是凡人生活着的红尘界了。地下且先不谈,九重天的前八重都由修士与各界散仙居住,再往上的九重成天就是神界神之居所了。
夏荆歌便是生在七重天九华界中。九华界之所以名九华,是因为天之九柱就在这一界中,而奉天镇守这九根中央天柱的就是夏荆歌所在的九华派。九华派已延绵近万年,是因先代诸修护卫天柱而建,因而仍名九华。从这一点来说,九华派实际上可能比许多散仙凡修离神界更近点。
离各界诸修都追求的神界近了,离那遥不可及灵气缥缈稀缺的红尘界,自然就远得很。
九华派所收弟子皆是一心向道,且资质上佳之辈,夏荆歌又是掌门夏青芦之子——虽然他资质远不如旁人,自小所受管束却要多得多,每日里除了学习道学思想精髓就是入定修炼,是以他对红尘界的规矩风俗完全是一知半解、半知不解。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从前什么时候曾听五师叔云麓明提过,红尘界中人倘若身无长物,一般会选择以身相许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九华派中来来去去全是清心寡欲的修仙之人,便是有道侣也不可能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提什么以身相许。云麓明当初也是不小心说漏口,对当时尚是稚童的夏荆歌解释起来也是含糊其辞,借了个托词就绕过去了。因而夏荆歌实际上对以身相许一事代表什么并无正确概念,只知红尘界是该这样做的。如今他想起来这遭,又想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等重要,他听闻红尘界中还有割发如代刑,断发如代命之类的规矩,由此类推,这以身相许——当然就是类似交托性命那样,“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你若有难,我会以命相救”这样的意思了。
——唔,外头天寒地冻的,听闻红尘界也不太平,这连日来我一直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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