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儿女能有个堂堂正正的出身,健健康康地长大,什么都不重要。
反正她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两个牵挂。
李氏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谢则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
谢则安把信上大半内容看得清清楚楚,剩下一小半看不着,但大致意思是能推断出来的。
谢则安伸手把信从李氏手里拿走。
李氏猛地回过神来,斥道:“三郎,把信给我!”
谢则安说:“这是‘爹’写来的信?”
李氏沉默。
谢则安客观评价:“字写得不错,就是有点软,没风骨。”
李氏说:“三郎,他是你爹,不要恨他。”说不定、说不定——
谢则安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出李氏并未言明的打算:“说不定阿娘你会一死了之,把我和小妹留给他,让我们在那位长公主身边长大。”
李氏不敢看谢则安的眼睛。
谢则安伸手轻轻抱住李氏:“阿娘,让我来吧。入籍而已,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交给我就成了。”
李氏说:“三郎,你别将事情想得太轻巧,当初你爹……他父母双亡,族中叔伯拖延多年不让他入籍,最后是他跪在老太爷门前三天三夜,才终于回到潼川谢家族谱上。他当年早早才名远播尚且如此,何况三郎你如今只是个声不扬名不显的半大少年!”
谢则安替李氏擦掉脸上的泪痕。
他淡笑说:“放心,我有分寸。阿娘你别想着做傻事,入籍是重要,但没有我们母子三人好好活着重要,再不济我也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家过安宁日子。”他毫不客气地说出威胁,“您要是不在了,潼川谢家求着我入籍我都不会答应。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想区区一个族籍没那个资格成为我的‘仇人’吧?”
李氏被谢则安平静却认真的话镇住了。
谢则安说:“阿娘你和小妹休息一会儿吧,我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做。”
谢则安盯着李氏合眼歇息,才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雪景。
他的心脏在翻腾。
明知道丈夫背信弃义娶了公主,李氏却从未在儿女面前提过半句丈夫的坏。“自己”的记忆里,关于这个“爹”的部分少得可怜,只知道这次去京城是为了找“爹”,至于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对方品性如何现状如何,统统不知晓。
回想起李氏来时变卖了仅有的屋子和田产,分明是做好了不再回头的准备。
李氏肯定不会认为那位长公主能容忍她的存在。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切断了所有退路,还能有什么解释?
她是准备托孤!
她是准备以身相殉!
——就为了让他和谢小妹入籍!
谢则安又想起病床上愤怒斥骂他的老头儿。
他们这种人总有着在他看来完全不必要的坚持。
明明只要活下来,一切都能弥补,偏偏老头却不肯用那些救命钱。
李氏相似的抉择让谢则安心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是是是,只有他们有坚持!只有他们有底线!只有他们有原则!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只要亲人好好活着,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是可以,难道他不想和那位“母亲”有一个母慈子孝的圆满结局?他看着那个无辜又可怜的女人露出夹杂着痛苦和愤恨的目光,难道没有因为威胁她而觉得愧疚?谁会想拿自己的肮脏身世当做伤人的利器!
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根本没有办法!
哪怕那笔钱只能再保住老头儿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他都要保!
他们做出有坚持、有底线、有原则的选择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说,失去了仅有的亲人后整个世界都倾塌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人生重新建筑起来。
一路走来,他尝试过以仇恨为动力、尝试过以友谊为动力、尝试过以事业为动力,百般努力,才终于一点一点走出阴霾。
功成名就,快活度日。
一朝醒来,他变成了“谢三郎”。
谢三郎的人生才刚开始,身处逆境,穷途潦倒。
他很喜欢这样的挑战,摩拳擦掌地做好大显身手的准备。
有个可爱又贴心的妹妹,他非常高兴;有个柔弱又美丽的母亲,他乐于保护。
结果李氏柔弱的外表下竟藏着那样一颗决绝的心。
如果谢三郎还是谢三郎,那么这个少年注定要遭受他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可惜他是谢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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