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施无端陡然醒悟过来,转身便要往山上跑去。
他这一回头猛了,脚下一绊,便摔了个大跟头,施无端咬住牙,磨破的手掌撑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他身后是整个废墟一样的山谷,一个小小的少年,就这样满身尘埃、孤立无援地往山顶上锲而不舍地爬去。
九鹿山的山脉仿佛都被什么给毁了似的,那平日里走惯了的山路都变形了,月黑风高,随时会被脚下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随时会被山崖上掉下来的石头砸着。
他摔了一下,爬起来,再摔一下。就好像不知道疼似的,趴在地上的时候就大口地喘着气,把血抹在冰冷的石头上,一爬起来,就又拼命地往上跑。
翠屏鸟默默地跟在他头上飞,见他摔倒,便落在一边停下来等他,连那傻乎乎的大肥兔子也莫名其妙地跟了来,不知它是怎么想的,瞪着一双小眼睛,好似不知人心疾苦一般地望着这曾经是仙境,如今变成了鬼蜮的地方。
每到一个关卡,施无端便进去大声问道:“这里有人吗?我是无端!我是掌门师父的徒弟!有人吗?”
可每一个关卡都空空如也,施无端觉得自己跑得心脏都要炸开了,等他已经快走到山顶的时候,路过最后一个关卡,都几乎快要失望了,只是例行公事地进去转一圈,却在后院的亭子下瞧见一团阴影。
他脚步一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发现那竟是一个守关的弟子,名字叫做陆程,按辈分,是道祖的徒孙,要叫他一声小师叔的。平日里施无端去后山玩耍经常经过这里,与这位大师侄最亲。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施无端手中星盘亮了起来,施无端竟从那光芒中感觉到了些许贪婪之意,好像饥饿地野兽瞧见了带血的猎物似的,他吃了一惊,慌忙把星盘塞进包袱里,慢慢地走了过去,试探地叫了道:“陆程?”
这一走近,才发现陆程身上竟被一条铁钩给贯穿了,变成了个血人,他紧紧地闭着眼,心口处却还有些微弱的气息……可是也马上就要断了。
施无端眼前一黑,心里想道,难不成师门出了什么事?
他一步抢上去,费力地抱起陆程的上半身,手掌拍打着他的脸颊:“陆程是我,你睁眼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师父呢?其他人呢?”
可是这人伤得实在太重了,当真是气如游丝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包袱里,几缕星丝竟然不听指令便伸了出来,像是有些试探施无端的反应,悄悄地缠上了陆程胸口的铁钩。
施无端愣了愣,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情况,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几根星丝猛地亮了起来,顺着铁钩戳进了陆程的身体,疯狂地吸收这重伤之人仅剩的精魄。
陆程浑身一颤,施无端大惊,一把拽住那几根星丝,用力将它们扯断了,其他的星丝像是知道害怕一样,在他的手上轻轻一碰,旋即又缩了回去。可他这么一拽,也牵扯到了陆程的伤口,陆程低吟一声,竟睁开了眼。
他眼神先是迷茫,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恐慌,嘴唇痉挛一般地掀动着,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施无端忙在他脸上拍了拍,将声音放得更轻,说道:“是我,别怕,我是无端,玄宗出了什么事?师父呢?大师兄和师叔他们呢?山下的关卡怎么都……”
他心里着急,一连串地问题便冒了出来,陆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死命地抬起手攥住了施无端的手腕,施无端愣了一下,只听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垂死一般的声音,沙哑而费力地说道:“跑!快……跑……快……”
然后声音哽住,施无端就感觉他手指的力量松了:“陆程!”
陆程只是大睁这眼睛,施无端背后的星丝又蠢蠢欲动起来,仿佛想榨干净这新鲜的死人身上最后一缕精魄,又碍于主人,不敢放肆。
施无端缓缓地抬起手,放在了陆程的鼻子下面,好半晌,才深深地倒抽一口凉气,竟是傻了。
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见着人死——死的还是他认识的人。
他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陆程这是死了,师父呢?师父会不会也……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手脚都冻僵了。
忽然,有人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施无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便一把拎起脚边的笨兔子躲进了草丛里。
翠屏鸟反应也快,伏在了他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只听有人说道:“我刚才好像听见这边有动静,子良,咱们过去瞧瞧。”
另一个人应了一声,一阵悉悉索索,两个人似乎奔着这边来了。
施无端松了口气,他听出了这两人的声音,是他碧潭师叔的两个弟子赵承业和黄子良,跑了一天,总算见到了亲人,施无端感觉自己要喜极而泣了,然而他心里这么一松,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腿却软了,一时没能动。
可他才要开口喊人,却听见那不远处的赵承业冷笑道:“嘿,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什么?!
施无端按在自己脚踝上的手立刻不动了,一边的翠屏鸟在地上移动了一下,被他一把按住。他心里急转,赵承业这是什么意思?陆程临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他快跑,他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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