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醒来的那一刻,思绪混乱无比。
远东的战火,至亲的尸首,塔兰大殿中夺命的刀光,身上的伤痛,心间的刺寒,以及混沌中渐渐出现的过往,和那逆向的狂奔……记忆分明那么真实,却又似大梦一场,睁眼便消散在了这宁静舒适的卧室之中。
长笙默默自床上撑坐而起,皱眉望向四周,似是想要分辨梦与现实。
有微风拂过窗沿,吹动轻薄的窗纱,清晨的阳光随之一同洒入。
床边的书桌旁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身形纤瘦,穿着素雅的浅蓝色衣裙,齐腰的黑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是在告诉长笙,一切都已从头。
她显然听见了长笙醒来的声音,却只回头望了一眼,便又背过身去,几分懒散地托着半边脸,纤细好看的右手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左右拨弄,桌上书本笔墨,一个个都像并不存在似的,从她手心手背穿过。
其实,真正不存在的人是那个姑娘。
那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游魂,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看模样,却每天都是一脸生无可恋不如归去的表情。
长笙心情无比复杂,这游魂自她十九岁生日那一天起,便一直在她眼前来回晃荡。
从塔兰一路跟至科瓦特要塞,战败后又随她回到塔兰。或许是因为除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这个游魂,所以这个游魂才一直跟在她左右吧。
过去,她从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个游魂,毕竟死生殊途,魂体弥留人世只因执念未散,这个游魂身上并无怨气,想来执念不深,没准哪一天魂魄说散就散了,与其相处,甚至产生感情,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当时不管这游魂怎么和她说话,她都假装没听见,从来不去搭理,时日久了,这游魂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她如何也想不到,在她一无所有时,竟是这个游魂对她不离不弃,在绝望中对她伸出援手。一个本与她毫无瓜葛的游魂,就这么变成了她最大的恩人。
更让她不敢轻视的,是这个游魂的特殊之处。
她要面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能够让时间倒流的游魂,她需要知道自己回到了哪一个年月,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去阻止前世的一切发生。
她心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关于父王,关于弟弟,甚至关于那个非要置她于死地的大哥,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现在是最不能自乱阵脚的时候。
“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这是她第一次试着与游魂交流,心中疑问太多,开口便是这最让她关心的。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游魂转身朝向长笙,跷起二郎腿,伸手顺了顺裙摆,道:“我听外面的人说,那个塔什么肥愣的殿下就要从莫什么多的地方回来,好像是要……封亲王?”
末了,还嘀咕了一句:“这些破名字,太难记了……”
长笙没太在意游魂后面那句小声的嘀咕,只是陷入了沉思。
国王迪兰瑟膝下子女有四,长子路克雷,次子塔斐勒皆为体弱多病的柏莎王后所生,柏莎诞下塔斐勒后不久便病逝,新王后希尔达·戴纳为国王生下三女长笙与幼子冥络后也难产而死,此后帝国再无新任王后。
她记得,二哥塔斐勒十六岁前往莫科多镇守西南边境,一去便是四年,立下战功后被迪兰瑟召回塔兰封亲王,时帝国历776年。
原来,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长笙犹豫着起身,几步走到游魂身旁坐下:“谢谢你救我,你叫什么名字?”
“蒋筝。”蒋筝说着,摊了摊手,道:“谢谢就免了,要不是这地方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看见我,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这话虽是冷漠,却丝毫不掩饰话中的小情绪,估计是气愤长笙之前对她的视而不见。
蒋筝的存在尤为特殊,不管是看穿着打扮,还是听平日里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自言自语,以及那些生无可恋的抱怨,都能感觉出她不属于艾诺塔。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长笙不知自己为何能看见她,但她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蒋筝对她有恩,她就必须为蒋筝做点什么。
“你有法子能弄活或者弄死我吗?”蒋筝问道。
长笙:“……”
“哎,算了算了。”蒋筝摆了摆手,道:“报恩就免了,以后别把我当空气就行。”
长笙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或许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回去,你要愿意告诉我始末,我会尽力帮你。”
用同样的方法回去?蒋筝瘪了瘪嘴,又打了个哈欠,道:“我啊?我是死过来的。”
***
蒋筝曾听一位道长说,人死的那一瞬,会将自己一生走马观花地看上一遍,无数零星的片段自眼前闪过,重重叠叠难以捕捉,直至最后归入黑暗的末端,化作一道洁白的光,指引逝者通向往生之路。
而那路的尽头,是人的来生。
对此,死过一次的蒋筝只想说:“呸!”
她死时没有走马观花看过往,也没有看到什么往生之路,单纯就是眼一闭,腿一蹬,死了,腿一蹬,眼一睁,又活了。
只是这种“活”法,似乎与传统意义上的“活”不太一样。
比如,她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可随时收放的空间,但那个空间和那些空间小说里写的都不太一样,里面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贵资源,只是混沌一片。
再比如,她来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世界,放眼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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