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穗家的村子叫丰杏村,得名于村中一株百年杏树。
据说早些年间,每逢六七月时候,从那棵老树摘下的又大又甜的果子,能供村里人户户分得一篮半筐,可见果树之大,产量之丰。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幼时不懂事,性子又顽劣,在娘家的事记不得几件,只知道娘早死了,爹爹喜怒无常,哥哥姐姐流离失散,在丰杏村过的日子,数来都是苦楚。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后来她嫁了人,想娘家想得最多的,竟是这棵老杏树。再之后她身怀六甲时,闹喜闹得厉害,婆婆难得地问她想吃些什么,林青穗小声说:“想吃杏子。”
婆婆为着她肚里的孙儿,专门跑去集市,买了两斤杏回来,那杏子虽个顶个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几个却觉索然无味,唉声叹气道:“这杏滋味虽也好,却不如我旧时村里那株老杏树结的果子。”
婆婆那时笑她,“难为你还牵挂娘家的果子,不过你们火烧村,现今已无杏树了。”
火烧村,火烧村。
林青穗眼前一团迷雾,她娘家丰杏村,为何被人唤作火烧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场大火,据说那火势烧红了半边天,十里八乡都能望见天上彤红火云,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猎猎,烧透了村头一片屋房,也烧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树。
所以,十里八乡再有提起丰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烧的村子”。
林青穗又问婆婆:“可知是何人纵的那把大火?都烧坏了哪些人的房屋?”
贾家婆婆正要开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阵摇晃,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给娘抓药了,你同我去山头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睁眼,只见外头天渐亮,大姐林青荞刚起来,正站在床边叫她起床。
林青穗撑起身半坐在床头,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脑子一片混沌,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
“别发呆了呢,”林青荞叹口气,忧心的道:“娘又犯头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应了声嗯,连忙穿衣起床。
高氏头痛病是旧疾,一入冬就疼得厉害些,时常要喝药养着,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钱替娘亲买药。
昨日她急晃晃走到堂哥林郁屋前,倏地醒悟今时不同往日,清河县,如今还不能同人说清河县的事。堂哥家堂屋里聚了一众村人,她不由有些情怯,失了去见林郁的勇气,悻悻然回到家中,却见高氏面色十分不好看,坐在灶台边不住的揉头。
林青穗连忙让她娘去躺着休息,高氏身体底子本就虚,想来是前阵子起早贪黑收甘薯,早就累垮了身子,一直强撑着没敢松懈,她娘心思又重,处处忧虑,郁结难解,这病一发作起来,便是病来如山倒,早上竟头痛得起不来床了。
老林头急得不行,天蒙蒙亮就带着林青松去隔壁村找郎中抓药。
林青穗穿好衣衫去看她娘,正见她用热布捂着额头,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看着憔悴不已。
“娘”林青穗小声的喊,心疼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别担心,娘无事,”高氏抚了抚幺女巴掌大的小脸,柔声道:“老毛病了,无大碍。”
“女儿不孝,”林青穗咬着唇泪盈于睫,“半点不能为娘分忧”
“哎,你看看你,”高氏连忙止住她,“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呢。”
“三妹懂事了,娘你以后也少些辛苦,病就好了,”林青荞在一旁软声道。“确实是懂事了,”高氏眼里浮了点欣慰的笑意,缓声感慨:“眼见你们姐妹渐渐长大,待过两年寻户好人家,娘这心也就放下了。”
她又想到青穗青芜两个,便劝青穗道:“你同你二姐姐是亲姊妹,她脾气不好懂事晚,娘这些日子见你处处忍让她,心里头也高兴,但又怕你受委屈。”青穗连忙说:“没有没有,娘,二姐不过孩子气了些,哪里能让我受委屈呢。”
高氏更舒心了,又道:“你知礼一些,这很好,姐妹之间本是一体,需互相体谅包容才是,在外人面前,你二姐姐也是处处护着你的,日后你们姊妹各自嫁了人,更要互相帮衬。”
“我知道的,娘您放心,”林青穗忙不迭的再三点头,高氏才安下心。
老林头和林青松一早就走了,林青芜需留在家里照顾高氏,青荞只带着青穗上山去做活。
入寒冬前需再将田地都翻一遍土,来年才好耕种。
半道上竟碰了巧,遇上了林大伯和林郁。
老林家有三个儿,林青穗的爹老林头是最小的这个,上面还有林大伯和林老二两个哥哥。那时林家祖父母较为偏宠小儿些,当初分家那时候,房田山地等家产,都是让最小的老林头先选的,林大伯他俩反而落在了后头。
林家家产田地本就不丰,划开做三份,其实也分不出个优劣来。何况老林头又不是自私小气之人,选得也不是顶好的田地,茅土屋还是自己成了家砌的,但就分家选先选后这一桩事,让林大伯二叔两个一直耿耿于怀。
分了家之后就不算一家人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分分厘厘都得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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