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娥姿腰肢本就纤细,此刻伽罗抱她在怀,尚觉得双臂有所富余。须臾,冬风吹乱李娥姿的云鬗,却吹不干她额前紧密的细汗。细汗粘黏了一缕云鬗,半遮眼住她的蛾眉明眸,令旁人只能观得她苍白面色和娇小丰满却瑟瑟发抖的唇瓣。
伽罗对怀中的李娥姿怜惜不已,为她擦了擦额上冷汗,宽慰道:“娥姿姐姐,特勤大人是来给你赔罪的,你莫惊慌!”
李娥姿看向伽罗,神情由惑然转为恍然,后转为对伽罗的愤怒,“赔罪?”她冷笑不已,双唇颤抖着道:“奴婢一介卑贱婢女何以能让他给奴婢赔罪,这怕是七女郎所为罢!七女郎以为,奴婢所受凌辱是他赔罪便可当做未承受么!”
伽罗愕然,素日里温婉柔情的李娥姿第一次如此同她讲话。一瞬间,令她反思自己此举是否做错了。
阿史那步离身侧的贴身随从多灼立即弯腰向李娥姿行礼道:“这位娘子,特勤大人不知您是梁国世子的人,昨日失礼了,今日特来向您赔罪。”
多灼此举保全了阿史那步离颜面,让他不用向一婢女开口赔罪,深得阿史那步离欢心,他颇为满意地看了多灼一眼。
李娥姿被多灼口中的“梁国世子”惊得心中一颤,当伽罗对她示意时,她想着应是伽罗的计谋,却不敢确定。若伽罗与宇文觉知晓她是陈昌世子的暗人,又岂会想要帮她洗刷屈辱;可洗刷屈辱的法子,保不齐是伽罗与宇文觉故意为之,令她倍感羞辱。
她双目瞠圆地望着阿史那步离,丰腴饱满的双唇弯起冷笑,颤巍着起身,径直回了婢女所住的房间,背对过众人之时已泪流满面。
阿史那步离第一次被一个卑贱婢女如此冷漠对待,自觉得颜面扫地,气急败坏地甩手而去。宇文觉始料未及,前往追上阿史那步离,安抚他的情绪,恐他气恼之下去见大君,牵连了伽罗。
霎时,除却奴仆婢女,沉香阁只剩了呆然立于庭院中的伽罗和在厅堂中翻看两宝箱金银玉翠的宇文直。
崔氏得知突厥使者登门拜访伽罗,便知晓伽罗并未乖顺听话,不知又私自生了何种法子为李娥姿整治阿史那步离。她急忙令人前去寻独孤信,把阿史那步离来独孤舍的事禀告于他。
匆匆赶往沉香阁的途中,她看到气急败坏离去的阿史那步离。气恼之中的阿史那步离自是周全不得礼数,他冷哼着瞧了一眼崔氏,便甩袖离开了独孤舍。宇文觉对崔氏匆忙一礼,紧赶着追上了阿史那步离。
眼见如此情形,崔氏心中骤增不测之感,急切地吩咐独孤义道:“管家,再派一人,去请老爷尽快回长安城!”
独孤义也瞧出了阿史那步离面带煞气,慌忙应着,去前院选了一个机灵的小奴仆担任这差事。
愣神片刻,伽罗朝李娥姿所居的屋子走去。这屋中住的皆是南朝来的婢女,伽罗素日对她们管束并不严谨,且特令她们保有在南朝时的日常起居习惯。
屋子内的卷帘帷幔染了胭脂水粉的味道,粉坠飘香。隔着绘有江陵山水的屏风,伽罗只能看到李娥姿背对着自己侧卧于床榻上,无法得知她是否熟睡。她寻了一矮凳坐下,隔着屏风愧疚道:“娥姿姐姐,我原以为让阿史那步离给你赔罪,你心中会好受些。此刻看来,却不是如此!你莫要生我气,好么?”
听得昔日最善辞令的自家女郎说话紧张不已,李娥姿早已被泪水浸湿的面容显出无奈的怒意。若伽罗当真不知她是陈昌世子的暗人,依伽罗平日待她之心,今日此举也皆是因好心待她而起。但她却无法受她这份好心,喃喃责问道:“七女郎豆蔻之年,已然可嫁娶婚配,又岂能不懂得我的处境,为何还要去招惹阿史那步离,加倍地羞辱于我!”
伽罗平日里最见不得这些南朝来的婢女暗自垂泪伤怀,若是北朝的女子,她厉色责怪几句,她们当时恐慌受之,过一会儿便会无事了之。可这些南朝的婢女,心思细腻缜密,她平日里不同她们厉色,她们尚诚惶诚恐地小心说话行事。
她紧咬住唇瓣,环抱住双膝,迟疑了一会儿,慢慢道:“是我唐突了,此事应先同娥姿姐姐商议的。”
侧卧于床榻上的李娥姿起身,隔着江陵的山水,细细看着环双膝坐于矮凳上的伽罗。她侍奉了伽罗两年,自是知晓她是何种性格,纵使与宇文觉闹了不快,也是不先认输的性子。今日竟这般道歉,令她心中又疼又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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