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柳成阴,谁道花不放。
看官,你道梦兰既不曾死,一向躲在何处?那路上被刺的梁夫人,又是那个?原来,梦兰在近京驿馆中养病之时,正值房莹波假称梁家宅眷,匆匆出京。彼因恐杨栋差人追赶,于路不敢停留,晓夜趱行,直至商州武关驿里。约莫离京已远,方才安心歇下。驿丞闻说是梁爷宅眷,只道是梁状元的夫人,十分奉承。莹波正为连日劳顿,身子困倦,落得将差就错,借这驿里安歇几日。因想:“出京时,止带得随身细软,撇下偌大家业在长安城里,如何舍得?且料丈夫将反书出首了,朝廷自然捉拿杨栋父子,我那时仍回长安,却不是好?”又想:“前日在京时,闻杨复恭遣刺客往襄州界上等梁状元的夫人来行刺,我今既假冒了梁家内眷,如何敢到襄州去?不若且在此暂住,等候京师消息。”算计定了,便只住在武关驿中,更不动身。那知人有千算,天只一算。赛空儿到襄州界上等了许久,不见梁家宅眷到来,心中焦躁,恐误了大事,违了杨复恭之命,便离却襄州,一路迎将转来。闻人传说梁状元的夫人现在商州武关驿中安歇。他想:“商州离长安已远,我不就那里下手,更待何时?”遂潜至武关驿左近幽避处伏下,觑便行事。
原来,驿里这些承应的驿卒,初时小心勤谨彻夜巡逻,后因莹波多住了几日,渐致怠缓。那夜三更以后,都去打号睡了。赛空儿趁此机会,怀着利刃,悄地爬入驿后短墙,径到莹波卧所。撬开房门,抢将入去,见桌上还有灯光。莹波在梦中惊醒,只叫得一声“有贼!”赛空儿手起刀落,早把莹波砍死。摸着了床头这一包细软,料道那半幅回文锦一定在内,便提着包儿,飞步而出。惊动了几个使女,一片声喊起贼来!外面家人和驿卒们听得,忙掌起火把来看。赛空儿已腾身上屋,手中拿着明晃晃钢刀,大声喝道:“我乃兴元杨师爷遣来的刺客,专来刺杀梁状元夫人的,你们要死的便来。”说罢,踊身望黑影里一跳。众人见他手持利刃,不敢近前,早被他从驿后旷野中一道烟走了。到得报知驿丞,点起合驿徒夫,各执器械赶将上去,那里赶得着?驿丞见拿不着刺客,梁状元的夫人在他驿里遇害,干系不小,慌了手脚,先自弃官而逃。众驿卒乱到天明,见驿丞先走了,便也各自逃避。那些家童女使们,见莹波已死,亦各逃散。只剩得两个家人私自商议道:“主母本为避仇而归,故冒称梁家内眷,今兴元刺客认假为真,竟来刺死,此事须报官不得,不如把尸首权埋于此,且到长安报知主人,另作计较。”私议已定,遂将莹波尸首密密的藁葬于驿傍隙地,星夜入京,报与赖本初去了。看官,听说赖本初使尽奸谋,到杀了自己之妻。房莹波十分乖觉,到替了梦兰之死。此岂非人有千算,天只一算?当时有几句口号道:
天道甚正,有时用诡。即以恶而治恶,即用彼而治彼。本初既为杨家侄,到做了杨太监的对头人;莹波不认梁家亲,反做了梁夫人的替死鬼。刺客本出杨梓之计,房莹波如吃丈夫之刀;栾云欲灭本初之家,赛空儿如受杨栋之委。害人者见之,当咋舌而摇头;负心者观此,亦缩颈而伸嘴。
这边假梁夫人被杀,那边真梁夫人在近京馆驿里养病好了,收拾起行。因梁忠患病,分付他且在驿中调理,而自与钱乳娘并众奴仆起身上路。正行间,听得路人纷纷传说:“兴元叛师杨守亮遣刺客来,把梁状元的夫人刺杀在商州武关驿里了。”梦兰吃了一惊,对钱妪道:“反贼怪我相公与爹爹督师征讨,他故使刺客来害我们家眷,不知是那个姓梁的替我们当了灾去。恐怕他晓得杀差了,复到襄州一路来寻访真的,如何是好?”钱妪道:“这等说,我们不如且莫往襄州,仍到华州柳府去罢。”梦兰沉吟道:“就到华州也不可,仍住柳府,只恐刺客还要来寻踪问迹。我想,表兄刘继虚现在华州,不若潜地到他家暂避几时,等兴元贼寇平定,然后回乡。”钱妪道:“小姐所见极高。”梦兰便命钱妪密谕众人,拨转车马,望华州进发。又分付:“于路莫说是梁爷家眷,亦莫说是柳爷家眷,只说是刘继虚老爷的家眷便了。”众人一一依命而行。说话的,那赛空儿本不是兴元差来的,又没甚大手段,他既刺杀了一人,也未必又来寻趁了,梦兰何须这等防他?不知唐朝善镇多养剑客在身边,十分利害。如史传所载击裴度而伤其首,刺元卫而殒其命,红线绕田氏之床,昆仑入汾阳之室,何等可畏。梦兰是个聪明精细,极有见识的女子,如何不要谨慎提防。正是:
剑客纵横不可测,精精神妙空空疾。
往来如电又如风,闻者寒心宜避迹。
梦兰既至华州,将到刘家,先叫钱乳娘同两个家人去见了刘继虚夫妇,说知就里。继虚喜道:“请也难得请到此,我家梦蕙小姐自从见了你家小姐的回文章句,日夜想慕,思得一见,今日光降,足遂他平生之愿了。”便命夫人赵氏携着梦蕙小姐,同到门首迎接。梦兰入内,各相见慰问毕,即设席款待。一面打扫宅后园亭一所,请梦兰居住。柳家众仆别有下房安顿。又分付家人不许在外传说梁夫人在此,有人问时,只说均州来的内眷。为此,华州城里并没一人知觉。所以,梁生遣人到华州探问,竟不知消息。正是:
梦蕙曾借桑姓,梦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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