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鞭梢轻轻一卷,她已被他提起,刹那间落进他的怀中。
她忘了,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够救她,那只能是他。
救走丁允之时,她已见识过他的速度和力量。
只是,他为什么要救她?是特意而来,还是顺手为之?
她看着他的银色面具,鼻子里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漪兰院里翠竹始发时的清幽竹香。
繇山上是否也种植着大片竹林,才染得他一身竹芬?
而他,本人虽是白衣无尘,给人的感觉却似空山旷野上的一竿孤竹,距人于千里之外,清冷骄傲得令人难以接近。
她的长发早已散开,如一片黑色的瀑布般流淌在他的臂弯之间。
他抱着她,辗转腾挪于崖壁之上,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她张了张嘴,很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他却似乎根本没有理她的打算。
自下而上,她看着他的脸,除了看见下颌冰冷而近乎完美的弧度和那张名闻天下的银色面具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怀抱是冰冷的——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难怪世人传他“银面无心”,他不是没有心,只是没有感情而已。
她突然发现,这样的他,和遥远的记忆中的某个人似乎有某种神似。
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亦是冰冷而骄傲的。那个人,除了醉心于自己的研究,再不会为世间其他的一切心动。
什么金钱、名望,美人……甚至亲情、爱情、友情……那些让世人为之疯狂和支撑着世人活下去的东西,在他的眼中不如一缕轻尘。
她依恋过他,喜欢过他,却从来不敢试图去打动他的心。
是的,那个人是她前世的老师!
她由他一手造就,他当然也可以一手毁了她。她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感情,日以继夜地练习他教给她的东西。
她喜欢看他唇边偶尔露出的笑,尽管那只是看着一件令人满意的作的笑,但她不在乎。
直到他们分开,他都不知道,她的心里有过他。因为,自始至终,她都表现得比他更加冷漠无情。
原以为,终其一生,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许多年后,他却在为她制造的光能微机中告诉她,在生命的尽头,他时常回忆起与她共度的时光……
他说:我原以为——我可以对这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无所谓,可是后来却突然发现,我的心还会为一个人牵挂,为一个人祝福……云岚,那就是你,我希望你幸福,幸福而自由地活下去……
如果时光从头再来,回到她和他相识的那一日,面对他,她会不会多几分勇气,时常用温暖的笑温暖彼此?
往事不可追,亦无法说后悔。
此刻,她盯着一个与他相似的人,仍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接近……
不一会儿,夜凝尘已带她跃上路面。路上的竹刺尽数消失,风使和听雨楼主不知去了何处,洛芷雪和风钰晗两人正探身下望,穿过山谷间迷蒙的暮色寻找着她的身影。
“云岚——”
“夜掌门——”
洛芷雪和风钰晗几乎同时发现了她和夜凝尘,两人近乎狂喜地叫道。
夜凝尘没有答话,她也没有答话。
她的心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夜凝尘大概是一贯的高冷。
原以为夜凝尘会将她放在洛芷雪身边,不料他却带着她越过了“鬼见愁”,在“鬼见愁”前面的一段路上将她放了下来。
离开了她的怀抱,忽觉山风劲厉,嗖嗖地吹打在身上,颇有些深秋的凉意。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突然记起,肩头的衣服在掉落悬崖时被听雨楼主扯破,自己此刻裸露着肩膀站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似乎十分不妥。
然而,还未等她惺惺作态地拿手臂护住肩膀,夜凝尘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扔在她的身上。
果然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无心无情得连一个漂亮女子裸露的身体都不屑多看一眼。
她抓着他的衣服,正要道声“谢谢”,他却突然飞身崖下,转眼不见了踪影。
“喂……”她的声音散入虚空,一时怔怔不能言。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她揉了揉眼睛。从不文艺的她,心头竟无端地记起这不知是谁写的、偶尔看过的两句诗。
此时,若非肩头那件带着淡淡竹香的、正为她遮风蔽寒的白衣,她大概也要忍不住怀疑,方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春梦?
她记得他离去时的眼睛,清冷幽暗如此际缓缓而来的夜色,却又明亮高傲如悬崖峭壁间的那颗孤星。
她记得她离去时的身影,沉稳静穆如风雨不能动的山岳,却又飘逸轻捷如翱翔九天的游龙。
拥有那样的眼睛,拥有那样的身姿,该用怎样一副风华绝代的容颜去相配?
她想起在二十五世纪的传说中,有一个叫做“兰陵王”的古代美男子,因长得太美,两军对阵时恐无法威摄于人,便在每次上战场时都戴上一张狰狞的面具。
那名叫夜凝尘的男子……是不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不过,他的面具并不狰狞,反倒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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