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她当初结婚时, 从没想过提离婚的是自己。
“那得多好看啊!不过我觉得男人十几岁和二十多岁不是一个好看法儿。说实话,你真是有福气,像你先生这样长得好又有钱还体贴的人真是少见。我上一个雇主,住了十多天院,她丈夫只来过一次。”
“大家都说我有福气,吊液还要输好一会儿呢,您坐下吃个苹果吧。”
“心善的人就是福气好。你得信我,我做护工这么多年。”
“您这行做了多少年了?听您口音您是本地人吧。”
“十八年了,下岗后一直做这个。我们这一代人上学的时候赶上知青下乡,上班的时候赶上下岗潮。好不容易赶上拆迁, 结果我们家那块为了维持城市风貌被保护起来了,怎么办呢,自食其力吧,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陈妈很会看别人的眼色,她发现甄繁爱听,便又接着说起来,“前些年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本地人,特意学了一口东北口音,人一问我,我就说我黑龙江的,我琢磨着东三省就黑龙江口音不那么重。哪有本地的干这个的啊,我们老伴跟我说,宁可领低保也不能干护工,丢不起那人。我现在想明白了,靠自己的双手有什么丢人的。”
“您说得对。”
陈妈这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一点儿也不妨碍陈妈干活儿,一会儿给甄繁倒水,一会儿按铃让护士换液,期间陈妈还把保洁的工作干了,拿着拖把把病房的地给墩了一遍。
“不是我说,我就没见过你家先生这么细心的。光是毛巾就准备了一托盘,还在托盘上加了标签,这个毛巾是擦手的,那个是擦脸的……一般人哪想得到啊。我家那老伴倒是不错,就是太不细心。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生日那天卤了两个鸡腿,他先吃完了一个,我看着他还想吃便说剩下的那个你也吃了吧,结果他连推辞都没推辞就吃了。我本来以为他起码会谦让谦让。后来我俩吵架的时候,我把这事儿拿来说,他说你要是吃就说啊,你要不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想你吃。这是一个鸡腿的事儿吗?”
甄繁家是另一种情况,遇到好吃的大家都争着推让,尽管自己很想吃。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因为没有钱。
搁以前,甄繁肯定会劝阿姨赶紧麻利挣钱蹬掉眼前这个男人,要有了钱至于为两个鸡腿打架嘛。现在甄繁明白,就算不为了鸡腿也会为别的争吵。
甄繁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观众就可以了。
“其实我们老伴对我还挺好的,我不能生孩子,他也没想过跟我离婚。”
甄繁心想,他倒想再娶,他娶得起嘛,可惜实话伤人,她对于陈阿姨不过一个陌生人,总不能劝人家离婚,她又不养人家一辈子。
实话伤人,非得亲密到一定程度才能说得出口。简居宁想必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他俩并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甄繁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一下陈阿姨,“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彼此了解互相适应,您爱人要是不够细心,您就有什么说什么。下次您想吃什么,就先下手为强,别等着他领会您的曲折心思。对你最好的永远是自己,就是亲爸妈也不一定了解您真正想要什么呢。”
中午有人来送饭,食盒里装着四菜一汤。
“您现在能吃饭了吗?”
甄繁微笑,“这是给您点的,我得等晚上再吃。”
“这怎么好?”
简居宁关心一个人的时候,没谁能比他更周到,他连她护工的午餐都想到了。
“你先生人真是太好了,你可真是有福气。”这是陈阿姨今天第五次夸她有福气了。
甄繁在某一瞬间完全原谅了自己,当年她抵挡不住他的攻势完全不怪她。当一个高攀不上的人突然对自己好到每一个毛孔都熨帖,她受宠若惊是很正常的。
她必须为这好找到理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于是她拼命发掘自己灵魂里的闪光点并极力凸显,结果南辕北辙,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要是对他没有情感需求就好了,那他简直是一个十分完美,不,万分完美的丈夫,完美满足她的虚荣心和审美。可事实并非如此。
再说他在她手术时这么够意思,她也不好意思再祸害他了。
甄繁一边看吊瓶,一边十分客观地为简居宁规划了一番,他年轻的时候最好找一个能够同他一起冒险的同类,等年纪大了再结婚,对象最好是一个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温婉,热衷于相夫教子的女人,能够同时给予他母爱和情爱,然后两人生一大窝孩子,弥补他失去的家庭温暖。
他要找总能找得到的。
以前她想到这儿就恨得牙痒痒,不过现在已经很能心平气和了。
“你当年和你先生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地方?”
“音乐厅。”
当年简居宁第一次邀请甄繁去听音乐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他打错电话了或者有人冒充他。那种感觉就跟有人打电话告诉她中了一千万似的,直觉对方就一骗子。
那时候她刚换了台电脑,卡里还剩三百五十块钱,那是月初,我兼职的地方月底才发钱,也不好意思管家里要,但总觉得衣柜里的衣服拿不出手。咬咬牙去附近的精品店买了条二百五的裙子。老板要八百,她使劲还价到了二百五。后来甄繁会想起这条裙子的花色图案,确实挺二百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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