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漫无目的地踱步山石之间。
许多年前,殷仰破山而入,界望山的结界便出现了裂缝,之后数年越渐凋敝
,如今更是愁云惨淡,千万里一片寂静,听不到丝毫的声响。
楚将明幽幽叹息,在环视一圈之后准备下山。
忽然,他听到了妖尊宫后隐隐传来水声。
那是天岭池的方向。
楚将明木立原地,揉了揉耳朵,不敢确信是不是幻觉。
他迟疑片刻,抬起脚向着天岭池的方向走去,然后快步,狂奔,身形疾掠,
一直到天岭池外停下。
天岭池外,重重白纱帘幕垂落,随风起伏。
随风吹卷的帘幕之间,一个曼妙的身影坐在池水畔,双足涤荡着水面,她似
是已经梳洗完毕,撩起湿漉漉的长发,将一件崭新的红衣披在身上,她直起了身
子,水珠自那紧致笔挺的出挑长腿滚落,姿影婆娑摇曳。
楚将明如被劈焦的槁木,木立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然跪地行礼,一如
八年前在承君城中那般,声音颤抖而虔诚:「属下……参见妖尊大人。」
「起来吧。你这些年做的很好。」
清冷的声音传透帘幕传来,大风吹过,所有的白纱都高高扬起。
楚将明下意识地抬起头。
天岭池外唯有白纱拂动,那倾世的姿影已然无影无踪。
他依旧跪在原地,不敢确定方才是不是自己思劳成疾的幻觉,只是他又猛然
发现,那道几乎铁律一般困扰着他的门槛,隐隐松动了。
他又跪了下去,虔诚地重复了一遍:「参见妖尊大人。」
……
干明宫的天穹之上,大雪扫荡一空,剑列如狱。
那一场战斗也渐渐接近尾声。
南宫浑身是伤,黑色的衣袍被血水浸湿,墨色更为阴重。
她身后的那轮残月破碎无华,身子更如被一万支箭矢穿刺过的飞鸟,仅仅凭
借着固执的念头扑棱着千疮百孔的羽翼。
「大当家,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叶临渊道:「南海道法果然玄奇,但也至
于此了。」
南宫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叶临渊的孤悬高空的身影在视线中晃动着,她甚至
连锁定叶临渊位置的力量都没有了,事实上,若非那「白」「首」两字的力量强
撑着她,她甚至可能撑不过三剑。
见隐境,见世外之隐,见天下之不可见。
通圣境自认为玄妙无双,天衣无缝的道法,在见隐之前显得那般千疮百孔。
她已经做到极限了。
叶临渊挥了挥手,随手斩出一道雪白剑气:「大当家,他日若能迈入见隐,
可来寻我报仇。」
南宫不甘地惨哼一声,她的拳尖血肉模糊,却仍是固执地朝着那道剑气砸出
一拳,白潮般的剑意轰然直撞,南宫黑袍碎裂,身子再也不堪重负,自高空直坠
下去。
琉璃姐姐,抱歉啊……
那几乎是最后的念头里,她又想起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那一袭红衣拦在
自己身前,于是没有一柄刀剑可以碰到自己。
可自己却没能为她如此做到。
风声刮面,她带着血水笔直坠向地面,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盯着那边虚无茫茫的天空,所有的一切在视线中飞快
拉远。
视线晃动之间,她忽然见到了一团明艳凄美的火,那像是从海底升起的火焰
,没有任何温度却燃烧得轰轰烈烈,在虚无的天空中划过明亮而孤绝的轨迹。
一双手抱住了她下坠的身子,那是一个多温柔的怀抱。
南宫见到有火红的衣袂掠过眼角,她感觉自己凝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那
是她有生以来,感受过最温柔的暖意。
那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拥抱啊,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入骨髓的温暖呢?
她努力张了嘴,想要说话,一根手指却抵在了她的唇边,抱着她的女子俯下
身,亲了亲她冰凉苍白的脸颊,南宫似乎还可以闻到那发间草木般的芳香,那长
发落到脖颈间,竟有些微湿,接着,她听到了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声音:
「三万年了啊——小南宫,姐姐来晚了些,不会怪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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