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没等章成之回他,他又说:“她这个人啊,古怪是古怪,却比我生平见过的绝大部分人都特别,他们都太平庸了。如果她多活一阵,或许就会像我一样,有幸认识像师父你这样的人,于是就能抵挡这世间的寒冷,再多一会儿了。”
“她都这么样过了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她应该也不在意了。”
“师父,不能这么说。你看,人们常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当年差点就辍学不读了,但始终硬着头皮熬啊熬,不是就遇见你了?那时候的我,以为全世界都对我不好,都是我的敌人,这世上的苦难和道理,虚无以及荒诞的本质,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了。但如今的我才了解,那时的我,其实只是个稚嫩、狭隘,还对生活巧立名目的人。我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让别人看起来,我是最深沉、最独特的,丝毫没有体会到,这只是青春时候的一种姿态而已。后来,我看见许多人都或长或短走过我那样的路,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成年人总把我那种执拗视为天真,甚至叛逆。”
章成之长吸一口气,窗外的街景愈渐清晰,他歪过头,看向谢月歌下颌的阴影。
“月歌,你或许高看师父了。我没有做什么,而你体会到的这一切,可能也只是说明,你被这个社会教育了,你更适合活着了,活在这个社会里。”
谢月歌的语气依旧坚决,“师父,但是我体会到‘过去了’,她却再没有机会。或许那种‘过去了’并不是她想要的,但或许就是呢?就是解救她的良药,就是她这辈子都在追寻的东西。她始终没有挺住,那么后话,就全都留给后人说了。无论是更好受还是更难受,她终生都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不说她了。”章成之语气颇微,合上卷宗,“结局已然如此,过程也不重要了。”
谢月歌不再说话。
他后来跟着赵队去省外出任务,抓了逃犯之后,顺道就去了马小云的老家。
她给朋友们都写了信,但一直到她死去,也一丝一毫,没有提到她的双亲。
或许是无话可说。
或许是……愧疚得不敢言明。
她的母亲还是像她留言里描述的那样精神,充满干劲,有说有笑地在院子外的池塘边,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大婶一起用竹筐子淘花生。
或许她也会像马小云死了那只仓鼠,只有偶然间才会想起,自己的女儿早没有了。
为何这样薄情呢?
只是为了活下去吧。
而后她妈进了屋,谢月歌走过去,说自己是警察,来向她们询问关于马小云的事情。
“马小云,就是这家的女儿。”
“我们都是她家的邻居。”
“她从小就懂事听话,成绩又好,谁能想到她会自杀啊。”
“好像听说她有精神病的哇。”
“是不是哦?我只晓得她自杀了。”
“可惜啊,她妈好不容易把她养到这么大,什么福都还没享到。”
……
她成了谈资了。
章成之累得开始打盹,惊醒过来时,发现谢月歌把车停了下来,抽着烟。察觉到章成之醒了,谢月歌把手伸出窗外,抖动烟灰,“就一根。”
“下不为例。”
章成之说完,朝外抬眼,空旷的街道对面,是一家杂货店,门口杂物成堆,仔细辨认,能看出门牌上四个大字——
在下在此。
终章
“马小云,原来你没看到。”
久雨大雾之后的晴日,终于收敛了惨淡与阴霾的山顶也并没有显示出半分夏日生机,因为这里是墓园。
余秋滨举起手机,朝着墓碑上,马小云的亡照。
上面是他在傍晚时候发给马小云的语音信息,他一条条点开:
『马小云,我妈终于松口啦!』
『我现在就去学校找他!』
『他在教室上课,我坐在倒数第二排。』
『他一点都没变。』
……
……
『我看到他和他的老婆孩子了,小女孩长得很像他,欢天喜地冲上讲台叫他爸爸,声音透过小蜜蜂,特别好听。』
『马小云,他们一家三口,好幸福啊。』
『我妈说,你自己把南墙撞穿了,就什么都懂了。』
『我还没撞呢,我就都懂了。』
“傻瓜!我一把年纪了,我用你教么!”
“马小云,你说,回忆是人类豢养,任其打扮的小姑娘,轻描淡写,无比沉痛。我小时候被我表哥诱/奸,那时起,我脑子里就被植入了一个认知,我只能喜欢男人。”
“后来我遇到我的老师,他让我联想到这世上美好的一切,他对我表达爱意,将我捧在手心,于是我变得轻狂。我没有对你坦白,我余秋滨,理所当然掠夺别人的东西,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目中无人,口出恶言,我爱上一个渐渐不值得爱的男人。”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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