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不是京都汴梁,半夜都有凤箫声,鱼龙舞的,而且领上几个配军女人摆酒
也太过招摇。不过只要有酒,又有人做东,这件事也可以放在柴灶房子里做。赵
小五差遣一个伍长去校场那头敲开店门,讲清是贩马的客人挂账,抱了一坛陈酿
回来。房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杯子,只好使用那些盛粥的陶碗,房里只有一张条凳,
凳子就让给押正和客人坐了,去赊酒的伍长搬过来一个柴捆,和上了年纪的婆婆
一人坐了半边。说的虽然是大家共聚,其实各人心里都会明白尊卑的秩序,知道
谁是作客的,谁是接客的那个身份。杨家嫂嫂从拆了封泥的酒坛开口处伸进去四
支手指,单手提起这个八斤重的瓦罐举在自己胸前,左边再去端一个碗盏,右边
翻腕倾酒。跟在她身边的风儿接过坛子抱住,让大嫂可以双手捧酒去敬一敬客人。
酒碗轮过来轮过去的,此起彼伏,贩子的眼睛转来转去,总还是着落在一大
一小的两个女子身上。两位女子陪着客人吃酒闲话,也知道要照应他眼睛的着落,
所以也一直没有穿回去衣服。房屋中央的,板凳前边,只见到赤腿旋绕,铁索勾
连,铿铿锵锵的四只光脚挨挤在一起,彼此摩挲踩踏,有节拍,有韵律,暂且代
替了箫管和琵琶。嫂嫂领着风儿围绕这几个男人俯仰周旋,被灶膛的柴火映照出
来,胸乳肚腹都像稠密的青铜融下了汁水一样,闪闪烁烁的波动。汉子不知道是
喝到醉,还是看得痴呆了,汉子说,嫂嫂好酒,嫂嫂好一副赤膊!
想想嫂子当年……凤冠白马都不用说了,就是那一身的连环锁子甲……都该
是皇帝赏赐的,黄金打出来的吧,嫂嫂那个冠上面插两支野鸡毛,脚下蹬一双绣
花靴子,牛皮的长筒马靴啊,比人的膝头还高呢,鞣的好,缝的好,黄油呢绒打
磨一遍,再打磨一遍,也是金光锃亮的……对啊,咱家就是做的牛马生意,有牛
皮,有羊皮,回去就挑一张好的给嫂嫂送来……就是那个……呃……
就是嫂嫂你现在好像不怎么用得着了。
杨家嫂子抿嘴笑笑,那些都是戏里演的……
汉子说,咱家当年也见过能打的女人。咱们老家里周围都是高山,山里多有
土匪,土匪也是有男有女的……惭愧的就是小时候生性顽劣,见到那种蒙面劲装,
足蹬一双长靴再提上一杆朴刀的女强人心里就直犯嘀咕。其实咱家当时嘀咕的就
是……不知道那一套行头里边,包裹住的那个馅子该是个什么样儿?肯定也是有
肉的,有褶的,该长黑毛的地方也长黑毛毛吧……那么一顺着想下去,根本就停
不住了……
嫂子说,女子还真没有用过朴刀……女子过去……算是使过几年长枪吧……
她两手端碗给那个汉子送上酒去,还是一点一点,平平和和的笑着。要说当
年,做嫂子的当年也是给英雄敬过酒的。打完一场恶仗以后军里也有庆功的宴席,
说那个做将军的,要给浴血杀敌,忠勇无畏的英雄好汉亲手端一碗酒,可真是心
甘情愿,理所应当的事呢。
嫂子心里说,当然了,将军那时候身上可是要穿着点衣服。汉子也是两手接
过酒碗来,一饮而尽。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碗了,男人抬起来的脸上更黑,单单
就只是那双眼睛有点喝的红了。嫂子还站在他身前,嫂子反正是没穿行头也没有
包裹住的,他一抬头就撞上了人家胸脯上的肉。汉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我没
想到的就是女人的心口肉上……还能印下那么多的伤……
汉子说,其实那些劲装朴刀什么的都是我编的。我就是觉得女人那样打扮起
来好看,想多了就跟真的一样。其实是我十四岁的时候牵了一头家里养的老山羊
去镇上赶集,卖完山羊回村的路上遇到一个女人要抢我的钱。女人穿的是一件家
常的黑布棉袄,抗着一根扁担,她用扁担把我打倒了。我那时候是个半大孩子,
她拿根东西我就打她不过。
后来她抢走了那些卖羊换的铜钱。其实那天我是跟一个本家的表妹一起去的
镇子,她在集里卖掉了一篮鸡蛋。一遇有劫道的被我挡在前边,妹子寻隙逃走,
事情过去她再来找我的时候,就见到我躺在草丛里爬不起身来,我那是被扁担打
坏了腿骨。她想要搀扶我力气不够,两个人拉扯在一起,越搂越紧……刚刚遭过
劫难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的,特别那个什么,结果就是在路边草丛里做了那件事。
风儿在一边撇嘴,原来这是把人家当他的表亲妹子办了……那再后来呢,大
表哥你可还得补个明媒正娶哦。
再后来她有了身孕……就是那么一回,撞上就是撞上。撞上以后她没法见人,
跳下山崖摔死啦。
风儿掩住嘴巴没有说出话来。嫂子提住酒坛正在倒酒,她把这一碗酒继续盛
满了,递出去以后再盛一碗。嫂子说,大兄弟……大……侄子,这一碗嫂子陪你
喝了吧。
赵小五坐在板凳另外一头往这一边看。他看到杨家大嫂端起碗来,也就是那
么一个仰脸的功夫,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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