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扬的纸钱,嘶嚎的哭声,这两件事物总是相宜。
莲信垂着腿坐在云上,觉得事不大好,但碍于这本是如翡的命数,只有干坐着叹气的份,陆风渺倒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似乎在思考什么严肃且复杂的人生问题。
“你应了竹音她大哥的请求,总不能就光看着竹音受委屈吧。”莲信戳了戳神游四海的陆风渺。
“爱莫能助。”
莲信撅着嘴,不置可否。陆风渺见她此状笑了笑,继而道:“若要请天降福,如何没有代价。”
莲信一惊:“莫非是劫?”
陆风渺垂眸默认。
莲信手心顿时为如翡冒出来了一层冷汗,她随便在衣服上抹了抹,索性一心看着下面的动静。
说来洛家的丧仪甚为简陋,晚间烧纸,夜里守灵,时不时来了哪个亲戚捏着嗓子哭上几声,此外也没什么异常的。
洛馥是七月初四傍晚去的,算是小三天,转日来人吊唁,夜里送灵入殓,到了七月初五就准备着出殡了。如此这般实在寒酸仓促,本不像话,可人人心知洛家已穷得只剩下了吃不得花不得的一处宅子,如今能为洛馥周周到到办个白事实属不易了。
再言,除却本家亲戚、街坊邻里,将近半个县的人都知道洛家有个白虎星,最是能方死人的,自然也不难猜想到竹音与大嫂江氏的关系表面上尚可,背地里却是水火不容的,且竹音是个快言快语的火爆脾气,不难料想此二人日后必然撕破了脸闹起来。
因着这层关系,洛馥出殡那日围观的乡亲可谓异常的多。
出殡那日自卯时起,竹音就张罗着早先雇好的轿夫准备着一应物什,老例儿上该有的东西更是事无巨细一一打点清楚。江氏接连熬了两日人已困顿,见此时来客未到便乐得清闲,烧了一通纸钱,便坐在灵旁打起了盹。
说来这时候虽还早,但天色已大亮,晨风最是湿冷袭人,本不是个做梦的地方。江氏垂着脑袋倚在门边,迷迷糊糊已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迷离间只见自己身着一身大红嫁衣,正坐在洞房里,心里扑扑跳个不停,有人挑着秤杆撩开了自己的盖头,四目相对,却不是洛馥,竟是李水。
他一边笑一边问自己,他们的孩子去哪了,孩子去哪了……江氏只觉得心脏跳得乱了节奏,无奈结巴道,哪里有什么孩子,没有孩子的。
后来李水便不知从哪捧出了一大碗水,喂她喝下。她刚喝了一口,只觉得腥冷异常,将碗掀翻,俯下身去连连作呕,问李水给她喝得是什么。
李水笑着说:“好娘子,可不是刚从井里给你打的一碗水,沾过夫君身的,你怎好嫌弃它。到了下面咱俩也得长长久久作伴啊。”
江氏闻言全身汗毛炸立,满头珠钗压头,人一激灵从喜床上折了下来,喘着粗气恍然惊醒了。
她拍着胸口安慰自己只是个梦,又想到了镜月那句“井中的水”只觉三魂七魄已丢了大半,脑袋里的抽痛一阵紧似一阵,催命咒似的。
江氏就此不敢再睡下去,哆哆嗦嗦给洛馥又上了几炷香,去外面忙活去了。
到了辰时,诸般事物大抵准备完毕了,前来拜祭的人也已基本到齐,众人依亲疏远近挨个叩首。而后竹音以泥盆砸碎在地,众人哭声大起,四个挑夫抬起棺材,率先出了门去,而后两婆子搀着江氏跟在后面,竹音行在江氏身后,面色纸白,双眼呆滞没什么神彩。
镜月混在后面送路的队伍里,时不时踮起脚来看着竹音的背影,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他一闭眼面前似乎就是竹音那双微微发肿,格外决绝的眸子,此前他怕江氏对竹音不利,现在却是更怕竹音为了给她哥报仇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到了洛家祖坟,众人看着洛馥的棺木下葬后,江氏作为亡者之妻,竹音作为亡者之胞妹,至亲至近,跪在碑前再次给洛馥磕头行大礼。
只闻那江氏跪在坟前哭道:“夫君啊,你这一去了,便是把我的魂也勾了去啊……你若是还能给我留个一儿半女,便是也叫我有个念想,将我拴在了这阳间浊世里,如今孤苦一人的,我一个柔柔弱弱,实心实眼的,倒叫我是怎么活?我知道你心疼妹子,倒胜于我这个做媳妇的,你且放心去吧,便是我饿死喽,这剩下半块窝头,也给竹音留着呢。毕竟我一个外姓人,能陪着你熬了这十几年,算是我的福分,日后……泉下见你,也算有脸的。”
江氏伏在地上哭得起不来身,被两婆子径直架走了。
边上人听着这话,想这洛老大是个一向体弱的,不然也不至正当壮年缠绵病榻,生不出孩子倒也不怪江氏,反觉得江氏还要带着扫把星妹子,实在不容易。故而不少抹眼泪的。
可这是不明就里的外人愚见,江家姻亲何尝不知道自己家泼出去的这瓢子水是个什么路数,好在自小便有一张巧嘴,这一番话说得叫人怜惜,是不是这么个情况,也就是骗骗外人。她们家倒真怕江氏容着那小姑子,论起来那小寡妇的确是克人得很,若也把江氏克死了,可惜了洛家值八百两的房子和几块田契。
江氏哭罢,竹音也上前拜了拜,嗓子早噎了住,一句话也挤不出来,泪也流的干了,只是红着倆烂桃似得眼,闷声起身再拜四次,又自己爬起来,去给先父母行礼去了。
这边算是完事了,外人撕了孝便跟着主家回到宅里吃饭,门前跨了火盆除了晦气,进到宅中等着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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