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纷沓而至的那些往事。
夜晚是蓝色的,空气里的忧郁像一枚枚薄荷小针随风四散,刺在肌肤上会让
人茫然。绮媛的轿车穿过了街道、霓虹,还有酒醉的人群,惊慌的夜莺,这夜晚
像一场恍如隔世的梦蜿蜒流动,无法醒来。把车停在街心公园附近,人行道边的
榕树枝繁叶茂,路灯从叶子里探出来,树叶很亮,树底下的道路却很幽暗,距离
家还有一段路。
若芳从车里下来,她对着绮媛笑吟吟地:「要么,把车停在这,跟我回去喝
杯茶;要么,你走吧。」绮媛选择了跟她回家,她挽住她的胳膊,并排走进了灯
光昏黄的小巷。巷子在月光下无声无息像一截安然自得的枝杈,持续地散发出一
种令人窒息的宁静。她们都没有说话,听到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
绮媛走得散漫悠然,没有人看她艳丽的装束、没有人注意她扭动的腰和蹶起
的屁股;这里的一切与外面的辉煌、繁荣、享乐、疯狂、强劲、暴烈无关,小巷
有着自己的市井道德,像一滴浮在沸腾的油上面的小水珠。
一进家门她们便忙于洗漱,绮媛身上的宝蓝色礼服将她箍得太久了,她迫不
及待地脱除了它,因为裹得太紧,衣服的一角被她撕开一道口子,她低低地骂了
一声。换上了若芳的棉质睡袍,这使她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绮媛与母亲若芳的关系,在她的同龄人中算是特别的,她们能做朋友。绮媛
十五岁的时候父亲病逝,若芳从此没再嫁人。她是个中学老师,性格中有些男人
的爽朗,但是对待孩子绝对不乏体贴和柔情。也许是她性格的原因。
绮媛和绮丽并没觉得失去父亲后生活有什么重大改变。即使父亲活着的时候,
姐妹俩也更喜欢与母亲接近,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们觉得母亲更容易相处,
而且也值得信赖。在女孩儿长到不跟爸爸妈妈说心里话的年龄,绮媛仍然把自己
遇到的事情说给妈妈听,她从不多加评论,有时挖苦两句,有时开个捉弄女儿的
小玩笑,大部分时间是听她说。
绮媛觉得,跟若芳聊天是件很舒服的事,让她放松。有时她甚至不愿绮丽听
见她们的谈话,并嘱咐过若芳,别对妹妹说。后来她发现绮丽也喜欢单独跟妈妈
谈话,直到她考上大学离开家。绮媛从没听若芳说关于绮丽对她说过的话,因此
相信若芳也不会对绮丽说关于她的。
她觉得若芳是绝顶聪明的女人,她能和绮丽说的话自己自然会说。因为若芳
给她们创造了这种宽松的家庭氛围,无论绮媛和绮丽,还是她们同若芳的关系,
都十分融洽。若芳洗漱完毕,她也身着棉质家居衣衫,精瘦的身子骨骼像衣架似
撑住衣服。
母亲若芳,永远是绮媛的骄傲。她良好的教养和学识,造就了一生雍容华贵
的气质,即便是她穿着深蓝色卡其布的翻领衫站在某中学的教室里,也无法让人
回避她身上的那种风范和优秀女人的神韵。她在往身上试擦润肤霜,为的是挽救
渐渐失去弹性的皮肤。头发也是她的心爱之物,她是很少用吹风筒的。尽管生活
已今非昔比,若芳还是遵循自己的养颜之道,并且持之以恒。
「来一壶铁观音。」绮媛知道这是母亲一直在喝的茶。若芳不置可否,但她
的脸一直保持着微笑。「其实,我早就想悬崖勒马,已跟亿军说过,今天之后我
们正式分手了。」绮媛说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若芳在她对面坐下
有点像是促膝谈心:「我可没让你说,我才懒得管你们这肮脏的事」。
「妈妈,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坏。」绮媛撒着娇说,若芳点着她的额头说:
「也没我想象中的端庄沉静;绮丽可没有你大胆和自信,小时候我让她去街上的
杂货铺打酱油,她都会让紧张,攥钱的小手里全是汗」。
绮丽从幼儿园至高中的同学,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粗字,她很斯文,只爱
读书,每回听到别人说起男女的事时候,她的脸通红,而绮媛则若无其事。绮媛
从小便学会好几种扑克打法,而她是毕业后才学会打牌。她们相互感到纳闷:她
怎么这样?。
「从什么时候你就知道我们之间有那种——」绮媛找不出一个字眼来形容跟
亿军的关系,她用手比划着,「就在我见亿军的第一面。」她答道:「他看上去,
噢,我不知道,是心事重重?还是忧虑烦恼?他几乎什么也没吃」。
「他也许不饿。」绮媛轻描淡写地说,她的话里含有一丝疲乏厌倦。「不,
不止这些,」若芳坚持着,目光注视着绮媛的眼睛:「在你们两人之间存在着一
些紧张,尴尬……从亿军进门开始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出来了」。
绮媛的眼睛射出阴沉的光,警告似地不让她再说下去,但是从她嘴里仍涌出
滔滔不绝的话:「我从没听见你这么开怀地大笑」。
「妈妈,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绮媛有些措手不及,老太太说:「你是我
生养的,我当然清楚。」说完,她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而绮媛的颈部则显得很
僵硬。
「记得小时候你就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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