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贾元春怯归大观园
却说弘昼和那平儿且说且歇,他也渐渐星眼微朦,鼻息凝重……恍惚间,却
见那顾恩殿外,情妃秦氏可卿如桃花峭立,粉装玉裹,委婉推门而来,插烛似的
飘飘下拜,口中只道:「情儿见过子。」弘昼心头本就为此事郁郁,不免面冷
心寒,竟是忍不住啐一口道:「你这贱人,还有脸面来见我?」
那可卿只是哀哀泣道:「情儿本无面目来见子。只是昔日里子替奴婢封
号为『情』字,人所谓『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淫』;当初以为一时之
趣,如今方知,情淫之道,虽是刀山火海、离恨愁苦,也是难免入邪。便说一个
悔字也无益了……今儿来见子,只为有两句知心话儿要禀,说明道尽了,情儿
也就去了。」
弘昼更是恼怒,只道:「爷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又救你们出火坑,援你
们得生天,哪一点辱没了你们?……你居然水性心淫,敢和个贼戏子私通,和他
苟且……居然还敢说什么『知心话』,爷和你还有什么知心话可说?你还有什么
可辩的?」
哪知那可卿却是泣道:「情儿也辩也不辩。情儿自承,的确是对那柳郎动过
心意,也艳羡过他和尤家小妹欢好,所谓『郎情妾意,别样偷香』,情儿在子
这里只是一个性奴,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在他那里却是天上仙子一般眷恋;他也
的确勾搭过情儿,情儿无耻无德,也确实收了他的情诗未曾举发……论心,情儿
已是动了情,辩无可辩,子怎么发落都是应当的。只是世人的话儿『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如今情儿已断了生念,只来告子:情儿算
计迎春,推脱三姐,暗害园中女儿,那都是有的。和那柳郎,说情儿动了淫心,
也是有的,屡次召他入园听戏,也为的是『淫思』二字。只是,情儿虽动了心,
却不曾和那柳郎真的私通……至少未曾让他沾过身子……情儿自入园中,除了循
着子意旨女女欢好之外,只供子一人赏用过身子……论这一条,情儿是清白
的。」
她还要告述,弘昼也听得有些疑惑,只是此刻怒气正盛,便是骂道:「什么
论心论行……就算你未曾和那贼私通,心里有想头,那不是罪?!纵容尤三姐和
那贼往来,那不是罪?!一样该处置!也好给园子里作个榜样!真正是唯女子与
小人难养也,本王又是什么对不住你去处,竟敢如此胡为?如今既是你自己不要
脸,定要将你发往勒克什处,给他账下兵勇反复奸污至死,要你周身被奸烂了,
才出得本王这口气呢。」
那秦氏却也不惧,只是叩首,依旧哭道:「子说到这儿……此时我亦没个
话来为自己辩解。只好说是我天性胎里带来的邪祟冤孽。我是特来谢过子,
子既允我自裁,也为我留些颜面。也应了子的话,给园子里姑娘们做个榜样。」
弘昼冷笑奇道:「你莫做梦……你犯下这等大罪,岂有允你自裁的道理?定
要施以姘刑,让园子里其他人瞧瞧才是正理……嗯……本王又是什么时候允你自
裁呢?」
那秦氏巍然一叹,倒仿佛没听到这句问话,只道:「只是我与子,也是前
世里孽缘一场,我虽yín_jiàn多情,心里如今却是只有子的,能用身子侍奉子一
场,我也无悔的。今儿一别,再无见日,我赠子一句话:三春过后诸芳尽,各
自须各自门……」
弘昼但觉心下渐次不安,肺腑里自有一番疑惑难过,皱眉才要问话,却是一
声冷汗,已是悠悠醒转,不过南柯一梦,身边暖香娇躯,轻吐幽兰,温乳小躯,
平儿尚在卧眠……只那书房门口,却有犀利罗议论之声不绝。弘昼便唤外头鸳
鸯、金钏儿等进来问是什么事吵闹。
那金钏儿、鸳鸯进来万福,面面相觑,半日才踌躇措辞道:「子,您下旨
命那情妃『随你』……这会子天香楼里传来消息,说那情妃午后听太监述了您的
吩咐,听了只苦笑道『子之意我知道,口上虽残,心里头其实是个仁德的,竟
是要允我自便。只是我也没脸再活在世上,缘分也尽了。性奴自尽本是大罪,只
是既然子说了随我,便当是恩德了。』……说完,焚了一炉香,竟自缢在楼里
……这会子吵闹出来,太监宫人正在处置,宝珠、瑞珠等都是死觅活的,凤妃
正在弹压,请子示下呢……」
弘昼闻言,竟是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
直喷出一口血来。唬得那鸳鸯、金钏儿、玉钏儿、蕊官一股脑儿上来侍奉伺候,
又是捶背揉肩,又是哭泣安慰,那平儿也是惊醒,连衣裳都不敢穿,裸着身子跪
着只勤伺候着弘昼。一行人又要来请那大夫回来伺候王爷,弘昼却长叹一声,摆
手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
他顿了半晌,看看众人惶恐茫然,才勉强笑着,装作恼怒模样道:「外头必
是凤丫头等在候着消息,你们且让她们去了吧,不要扰我。鸳鸯去传我的话,就
说不相干的,那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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